情理上说,沈夏理亏,但她很快在逻辑上理清了这件事,“首先,蓉城治安良好,我不太可能在白天的大路上出事,你的担心有些多余:第二,我就算出事了,你除了报警也做出来其他事,你的担心依旧有些多余。”
“哦,”她补充,“你还得在24小时之后才能报警。”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担心?”庄琳反问。
“我怎样?”她犹觉不过,再加一句,“没人让你担心。”
她没再看庄琳,上楼进入自习室找到熟悉的位置,喝了半瓶热水后开始写作业。
感冒的滋味着实不好受,鼻涕不停地流,没完没了,沈夏两端鼻翼被纸巾磨得脱皮通红。
注意力也总是集中不了,她看着卷子上的题,看了几遍都没读懂意思,脑子浆糊一样。
庄琳看出了她的异样,问道:“你感冒了?”
很明显,沈夏没有理他,放弃了卷子趴在桌子上养神。
很难受的感觉,没有精力做其他事,又睡不着。
“我去给你买感冒药吗?你要哪种?”
“不用了,谢谢。我休息会就好。”她厌厌地回答。
庄琳沉默地看了会书,起身离开。
沈夏听见木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只以为庄琳是去厕所,没注意对于“上厕所”而言,他离开的时间委实太长了些,俨然是光顾男科的前奏。
庄琳绕着整个市图几乎转了一大圈,居民区离市图距离不近,药店自然也离得不近,他好不容易跟着导航找到药店,开口又被哪种感冒问了个懵,感冒还有分种类?
药店老板显然见多这种冒然买感冒药的小年轻,细致和他阐述了流行性感冒和普通感冒的不同症状,庄琳最终拿着冲剂出药店门时脑子都是懵的。
以至于他走到自习室门口时才猛然想到,他买的是冲剂沈夏该怎么喝这个问题。
沈夏自然有带水瓶,庄琳估摸了下那个水瓶,就算沈夏愿意把里面的水倒了临时用来喝药也不好搅拌呀。
于是他又拎着药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便利店后扎进大商场,问了数个导购后拎着一次性纸杯和勺子,排了死长死长的队结账后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庄琳自认是个暖心的男孩,自然不会直接把冷冰冰的药和勺子扔到庄琳脸上,他暖心地冲好了冲剂,搅拌均匀,酿到温凉,然后……
强行摇醒了快睡着的沈夏。
沈夏:“……”
如果这不是公共场合,她多么想重操旧业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狠狠摁在桌子上。
我已经生病还不让我好好休息!
她愤怒的目光对上那杯褐色的液体愣了一下。
庄琳买的是不锈钢的勺子,巨重,小小纸杯加上半杯水也不能让它安安稳稳地立在杯子里,他一只手捏着杯子的沿口,一只手小心地扶着勺子。
男孩的瞳孔的颜色比其他人浅一些,在自习室充足的灯光下澄澈透亮。
沈夏的心突然就软了,热流像被切开的熔岩蛋糕一样汩汩涌出。
何必对他冷言冷语呢?庄琳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担心她在路上出意外,又帮她买了感冒药而已。
那个相对纸杯过于笨重的勺子还是没有将感冒药搅匀,杯底沉着一层白砂糖,流过喉咙留下甜而腻的余味。
“谢谢。”庄琳仓促地道了声谢,拿起水瓶灌了两口冲去味道。
“很苦?”庄琳疑惑地问道,随即接着问,“我去给你买点糖?”
“不,太甜了。”
你是从小没喝过感冒药吗?冲剂怎么会是苦的呢?现在中药里里面都流行加甘草了。
她抽了张纸,把勺子包起来,问道:“多少钱,我转你,你要支付宝还是微信。”
庄琳摆了摆手,“这点小钱你还计较什么。”
他看出沈夏还想说什么,说道:“别说了吧,写作业,这里是自习室,学习的地方。”
沈夏:“……”您刚才的表现可不像这里是学习的地方。
她的鼻子还是不通,于是仰靠在椅背上,翻看错题本。
众所周知,感冒药里有助眠的成分,她看着看着就不自觉阖上眼皮,和周公相会去了,错题本落在地上。
沈夏梦到她有一次高烧。
小孩子总是容易生病的,沈夏幼儿园暂居在沈承家时,她是和沈承同吃同睡的,沈承其人细心体贴、温柔善良、热爱小动物、家务熟练、喜欢孩子……咳,集中国古代良好女子美德于一身。
总之,当沈夏第一次听见沈承沦落到要去相亲时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沈承的性取。
有沈承在,沈夏吃好喝好睡,偶尔冒出个感冒发烧的小问题也能很快摁死在萌芽期,不会发展为大毛病。
沈夏上小学便没有这种待遇了,沈夏上的小学和沈夏家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再说,沈承上初中了,虽然现在没有男女大防的规矩,但和妹妹同床总归是不合适的。
她放了学就胡乱在街边吃点东西,凭着自觉写作业,在灯光和电视声中睡着。
感冒发烧的小毛病睡一觉就过去了,可能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只觉得身体难受,头有点晕。
有一次沈夏太难受,路都走不稳,扶着栏杆一路晃走回的家,连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妄图靠昏睡一觉缓解,但一觉起来症状更重。
灯还是亮的,父母没有回来,电视中播的是节目很熟悉,还不到她平时睡觉的时间,沈夏犹豫片刻,敲了邻居家的门,借手机打电话。
沈强的电话没打通,陈美娟倒是打通了,她声音有些焦急,也有无奈,她让沈夏吃了饭早点睡,她会早点回去。
沈夏挂完电话道了谢,又爬上床,数着墙上的贴纸等死般催眠自己。
她不知道那天陈美娟有没有早点回来,陈美娟回来时她已经又睡过去了,陈美娟强行把她摇醒喂了药,她也只是又在高热中睡去。
万幸是第二天她好了些,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长时间睡眠的作用,陈美娟把她叫醒后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告诉烧退了,可以去上学,不用向老师请假。
那时候她已经考到一所公办小学,成绩因为各种原因如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又因为成绩原因被请过几回家长,陈美娟原本温和的脾气慢慢变得暴躁。
她会质问沈夏为什么这次的英语成绩又不合格。
而沈夏也会哭着说这些东西同学早就学过,他们新概念都学了几年,只有她什么都不懂,为什么父母不早早将她送去学习。
小学高年级的她很多东西都半懂不懂,会问沈强和陈美娟为什么他们当年不好好学习考大学,当沈强说当年是因为穷而不是因为不努力时,她又会反问她的同学某某的父母当年也一样穷也考上了大学是为什么。
沈强哑口无言,用其他话题岔开。
从某个方面而言,沈夏委实是个聪明好问的孩子,然而无人细心引导,径直乱糟糟地生长。
第 9 章
拜感冒和感冒药所赐,沈夏之后几天都处在浑浑噩噩当中,写题效率低的惊人错误率高的惊人,看复习资料也看不下去。
她一个上午可以用完一包抽纸,鼻翼两侧上的保湿乳早就被擦去,起了死皮,中午吃饭时热汽扑在她的脸上凝结成水,温热的水珠从鼻梁上流下,流淌过她鼻侧破皮的地方,痛的她面部微微抽搐。
吃完后她没急着回市图,一反常态在旁边的小广场散步消食。
春节将近,溜冰和骑自行车的人估计都回家去了,前几天的年货展昨天刚刚过去——今天是市图今年最后一天开门,之后的人流会少许多。
工人正在拆除展会撘起的棚帐,红色的防风布被他们熟练地拆下,布下是不锈钢的框架,立在空旷的广场中,显得有些寂寥。
蓉城在旅游宣传中被塑造为一座四季如春的城市,冬天也有灿烂的阳光。
与更北方的城市相比,蓉城的确算的上温暖,一月末遇到好天气也有十几度,沈夏会在前一天看天气预报来准备衣服,她今天穿着连帽卫衣和暖脚踝的牛仔裤,早晨和晚上回家时会有些冷,但在温度最高的午好刚刚好,不冷冽也并不温暖的风刮过她的脚踝和面颊,她莫名心情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