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循声望过来,看到眼前的人是周云溪,原本呆滞的目光有了神采。
“外婆。”周云溪再喊一声,同时走过去紧紧握住至亲的手。
“你来啦?”老人咧开嘴笑,又叫出名字,“月芝。”
周云溪愣了一下,不过很快释然,年近八十的外婆早前已被医生诊断患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症,这不是她第一次错将外孙女认做女儿,周云溪一点也不在乎,不管把她当做是谁都好,重要的是外婆没事。
“对啊,我来了。”周云溪一边用手帮外婆整理头发,一边嗔怪道,“您怎么越老越顽皮,干嘛要爬那么高,摔坏了怎么办?”
老人听她这么问,连忙解释:“月芝,我没有贪玩,我是在找那张纸。”
“哪张纸?”
“溪溪的出生证明。”
周云溪见过自己的出生证明,它一直好好的放在家里,外婆的话令人莫名恐慌,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姜晓麦,后者亦是满脸疑惑。
“月芝,那张出生证明留着始终是个隐患,万一不小心被溪溪发现,那可是要出大事的。”老人没有留意到两个孩子的表情,忧心忡忡地继续说,“这几个月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总是害怕事情败露,所以就想着今天把它找出来让你拿去销毁,一了百了,对大家都好。”
周云溪听得心惊肉跳,颤声问道:“那您找到了吗?”
“找到了。”老人说着把手伸进怀里,从贴身的衣服中摸索出一张陈旧的纸,递到周云溪面前,“你快烧了它吧。”
周云溪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用哆嗦的双手把纸张展开,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放弃,马上把这张纸撕碎,不过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低头查看上面的内容,这张泛黄的出生证明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孟月芝之女,出生于某年 2 月 25 日。周云溪和站在旁边的姜晓麦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她们都知道,周云溪印在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第二年的 4 月 20 日。一直以来,她和弟弟都是在 4 月份过生日,没有一次例外,而她对此也从未产生过任何怀疑。
“晓麦……”周云溪心乱如麻,她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叫着好友的名字,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云溪,你别着急,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再回去慢慢查证。”安慰的话语显得苍白无力,姜晓麦唯有紧紧握住闺蜜的手。
“对,回家,现在就回家。”周云溪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回去问问我妈,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老人见她们要走,还以为是要去销毁出生证明,特意叮嘱道:“月芝,一定要烧干净,千万别被溪溪看到,你亏欠她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你得烂在肚子里,不能让孩子知道了伤心。”
“外婆,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老人的关切令周云溪倍加难过,可她现在没法解释,只能在眼泪留下来之前和姜晓麦匆匆离开。
回程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姜晓麦默默地开车,周云溪亦是一言不发。待车子驶入市区,周云溪却突然开口说:“晓麦,麻烦送我回去,我暂时还不想去找我爸妈。”
“为什么?”
周云溪坦言:“我有点害怕,想先回去想清楚。”
“你直接过去问清楚不是更好?”
周云溪无力地摇摇头,她在返程的途中回忆往昔,才发现这些年来其实有很多蛛丝马迹都曾向她昭示真相,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得以恍然大悟,自以为幸福美满的原生家庭原来竟如此丑陋污秽,此时的她真的没有勇气去直面这残酷的现实。
“我陪你一起去。”姜晓麦握住她的手,希望可以给予对方一丝力量。
“不,我不要去见我爸妈,拜托你送我回去。”周云溪柔弱地说,“晓麦,求求你。”
姜晓麦心底一软,她不再坚持,依言把周云溪送回租住的小屋。本来计划回家收拾两件衣服后过来陪闺蜜住几天,可没想到周云溪在楼下同她道别时,恳请她这段时间暂时不要联系。
“云溪……”
“我想一个人静静,拜托你别来找我也别给我打电话。”周云溪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等我想通了整件事,就会去找你的。”
尽管放心不下,可姜晓麦还是选择尊重周云溪的决定,她默默地离开,满怀着担忧和同情。
一整个星期过去了,周云溪没有半点音讯,姜晓麦试着发过去几条信息,却都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复,为了确认好友的安危,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找老板打探消息。
谭绍安倒是很热心,虽然他并没有从姜晓麦语焉不详的叙述中搞清楚事情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但丝毫不妨碍他做出承诺:“朋友之间偶尔吵架拌嘴是常有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你们调解好。”
“不是我和云溪吵架,我们根本没有发生冲突,是她家里的事。”姜晓麦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反正你只需要帮我留意一下她最近的动态就好。”
“没事,没事,你不用解释,我明白。”谭绍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等着吧,这周以内我保证让她主动打电话给你。”
姜晓麦没心情同他胡搅蛮缠,只得挥挥手说:“随便吧,总之这些天你帮我看着点她,倘若发现不对劲请一定马上通知我。”
又等了三天,周云溪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姜晓麦暗骂自己蠢,错信了不靠谱的谭绍安,白白浪费宝贵时间。她认为继续遵守约定已经失去了意义,与其坐立不安地傻等消息,不如第二天就直接找上门去。
不过周云溪没给她冲动的机会,就在姜晓麦准备展开行动时,这个令人牵肠挂肚的闺蜜终于出现了。
第十七章 好朋友脱单,单身的我该祝福还是痛哭?
“你知道那天为什么我爸妈的电话全都打不通吗?”姜晓麦有诸多疑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周云溪却率先说起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姜晓麦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们一家老小出去旅游,我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在飞机上。”周云溪面无表情地讲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可实际上,在她获悉真实情况的那一刻,几近崩溃。
“不叫你一起去也就罢了,出发之前居然都不同你打声招呼?”姜晓麦觉得难以置信。
周云溪冷笑:“他们连我真实的出生日期都可以篡改隐瞒,这种小事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感受?”
姜晓麦小心翼翼地问:“你已经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周云溪点点头,平静地说:“当年在我出生后,他们发现是女孩,马上就决定要生二胎,可是当时的政策并不允许,两人为了保住工作,便想办法把我登记为死胎,然后寄养在乡下。”
虽然姜晓麦已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听周云溪亲自讲出来,还是听得心惊胆战。
周云溪继续说:“很快我妈便再次怀孕,并且如愿生下了云泽,他们找了关系将我们俩弄成龙凤胎上了户口,可是我毕竟比他大了一岁,体型差异明显,如果都带在身边,谎言很容易被识破。”
“所以上小学前就一直把你放在外婆那里。”
“我还得感谢云泽个子长得够快,否则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见光。”
姜晓麦感慨:“简直匪夷所思。”
“真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周云溪的脸上终于渐渐露出悲容,“我引以为傲的家庭、我敬仰爱戴的双亲,原来竟然如此的龌龊不堪。”
姜晓麦心想我早就发现你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是你自己当局者迷没看出来,不过此刻说这样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理智告诉她应该闭嘴。
“更过分的是,他们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事情。”周云溪神色黯然,“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爸在帮我和云泽取名字之前,专门找人算过生辰八字,说命里缺水,所以我们的最后一个字都是三点水旁。可是他拿去算的明明是云泽的八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心里由始至终都只关心儿子,根本就不在意我的命里缺什么。”
姜晓麦柔声劝解:“名字里有什么偏旁部首并不重要,生活中不论缺少什么,我们都可以去寻找创造,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