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狐疑地接过,点点头就走了。
他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胡培永才回来。姑娘把他推进来时,他眼神有点迷糊,看苟岚看了好久。苟岚在他耳边大声说:“胡伯伯,小苟来看你啦。”
胡培永注视他好一会,像是在仔细辨认。良久,又求助似的看看身旁的护士。护士大声在他耳边说:“你孙女的男朋友来啦!”
胡培永重复了一遍:“孙女?”
苟岚冲护士打了个眼色,护士走开了,轻轻带上门。苟岚蹲在胡培永跟前,耐心而温柔地说:“胡昕她在国外忙,不能来。我来看你了。”他掏出手机,从相册里挑了几张照片,分别是胡昕在不同国家的留影。“你看,这是她最近的照片。”
“哦哦,小昕她不能来了啊。”胡培永好像终于想起了胡昕,也想起了苟岚。他看着苟岚,重重点头,“谢谢你了啊。”
苟岚留在这里一会,陪胡培永说话。胡培永耳朵并不好,记忆力也减退,医生说他有些脑细胞已经死亡。苟岚心里想,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比他知道胡昕发生了什么要好。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他削苹果,又把果肉打成果泥。把碗递到胡培永嘴边,一口一口喂他吃时,他提高声音问:“昨天有人来看你吗?”
胡培永慢慢地咽下果泥。“谁?”他想了想,“哦,对。我的学生。”
胡培永以前是中学美术老师。教过的学生不少,但是这世上除了美术系的学生,应该没有别的人会去探望自己中学的美术老师吧。何况还掏钱给他换了单人房,这钱一交就是一年。
苟岚又用勺子慢慢喂了一口:“您的学生对您可真好。”
胡培永听清楚了这话,笑了笑,嘴边流下一些果泥汁。苟岚赶紧抽出湿纸巾给他擦嘴,又慢慢喂好,把碗洗干净了,给他擦了身子,临走前再交代护工不要让老人家看到近期新闻,然后才离开。
离开前,他想办法贿赂工作人员,想知道替胡培永交钱那个学生的账号,以及监控视频。他总觉得,胡昕刚死,胡培永这边马上冒出来个从未露过面的学生,也太巧合了。但更巧合的是,那天监控有问题,隔天才修好。而当事人给的是现金,没有留下任何账号信息。出示的身份证上显示这人 50 岁,叫做胡开,河北石家庄人。很明显,这是个假身份。
回到深圳已经很晚,到家时,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点食物跟牛奶。提着东西走过去,发现这破旧公寓楼的电梯居然停止运作。他走向打开通向阴暗楼梯间的门,伴随着楼道间的垃圾臭味,慢慢爬上去。
终于爬到十一楼,推门出去,却发现走廊灯也坏了。苟岚摸黑往自己家走去,一抬眼,看到房门半敞着。他把食物跟牛奶悄悄放在地上,边想不知道富贵怎样了,边蹑手蹑脚走过去,突然一阵狗吠声,富贵从里面边叫边冲他跑出来。
他蹲下,轻轻抱住富贵,抬起头,却见到昏沉灯光从屋内透出,门口站着余因。余果跟苗江站在他身后。余因说:“你可算回来啦,电话也不听。担心死了。”
见苟岚一脸黑线,他挠挠头:“富贵在里面吠,苗江她们担心它有事。我后来不是想起,你曾经把你家钥匙给过我嘛,刚好带来了。”
苟岚张口要说什么,余因摆摆手说:“你不用太感动,我们是同伴。”
苟岚再次张口,余果从后面探出头:“帮你喂好富贵啦。苗江还替你倒了垃圾搞了卫生洗了衣服,赶紧谢谢她吧。”
苟岚要说什么,苗江从后面走出来,冲他点点头,“我在你这儿拿了几本病历记录,借回去看。”
这三人终于说完话,都静静地看着苟岚。苟岚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慢慢看他们一眼,慢慢开口说:“电梯坏了。你们要自己走下去。我不送了,三位再见。”
第039章 苟岚回来了
连续一个月,断断续续下着阴雨。苟岚一直没上班,电话也没法接通。余果有时候担心地问起老哥,老哥只是坐在那儿抽闷烟,好一会,才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既像安慰余果,又像安慰自己,嘴上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诊所里,大伙儿都非常默契。大家都想着他,但是没有人敢提起他。
余因有次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苗江经过,突然在门外停定。好一会,她说:“苟岚不会有事的。”
“嗯?”余因抬起头。
“他临走前,把狗带到我那里寄养。”说完就飘走,留下余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余因后来问苗江,知不知道苟岚去哪里了,她摇摇头。
但后来某天,苗江突然收到一张来自印尼雅加达的明信片。上面没有落款,只潦草写着几个字——给富贵看我的照片。我怕它忘了我。
她把明信片拿给余因看,余因说:“看样子,这家伙并不是去殉情,只是散散心。”
苗江却无端想起,胡昕失踪时,苟岚桌面上那堆文件。当时,他一门心思要找回失踪女友。现在女友惨死,找不到凶手,他又怎会安心出游。谁知道他到底在印尼做什么。
漫长的夏天即将过去,杨师师不知怎地也开始休假,诺亚动物医院一如既往地繁忙。余果利用课余时间,跟在苗江跟其他医生身边临床,对犬猫传染病、寄生虫疾病、五官科疾病、内外科疾病和肿瘤等都有了更多了解。朱鹭仍旧对众人爱理不理。苗江跟汪少风仍旧只是同事,但是又好像不止同事。
夏天过后,苟岚回来了。头发剪短了,立马周正清秀起来。不说话时,还特别像回事。
大家都知道他的事,但是谁也不提。连小马都不再针对他,大家努力适应他的风格,相安无事。他比原来阴郁了不少,偶尔说话依然毒舌刻薄,但跟诺亚众人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
连小陆都在私下里说,苟医生跟苗医生其实挺像的嘛。除了诺亚,就没有别的家了。这话被余因听到了,叫小陆别再说。尤其不要在他俩跟前这么说。
这天杨师师休假回来,剪了短发,映在重新露脸的日光中,蓬乱的生命力。只是整个人变得有点安静,没过去那么聒噪。小马开她玩笑,说原来太阳公公被她偷藏起来。
杨师师正重新熟悉医院里的病患情况,听了这话,从本子上抬起头来,笑了笑:“那你呢?把女朋友藏起来了?”
小马怔了怔。
杨师师瞥了一眼正忙前忙后的小陆:“你俩地下情还藏得挺深啊。”又低下头,边在本子上打勾,边声音软软地说:“我可是要提醒小陆,要注意那些不公开女友,假装单身的男人哦。”
朱鹭刚好在喊小马,他赶紧趁机躲开。心里想,杨师师这女人,眼光真是毒辣。以后得注意点她,保持点距离,不随便跟她开玩笑了。
医院有不少动物,一直在接受理疗。因为生病,行动不便,没法外出,这一个月都没晒太阳,都憋坏了。
中医理疗室除了朱鹭,还有两个宠物中医师跟两个理疗助理。朱鹭叫上小马一起帮忙,把狗子们带出去晒晒。
诺亚外那片空地,摆开了大阵势。十几只狗,被领着、抱着、提着、推着,来到外面空地上。它们像海龟一样舒适地趴在蓝色毯子或轮床上四肢伸展,一脸享受地晒着太阳。有行人路过,微笑,举手机拍照。也有人怕狗,目露惊恐。小马解释,说这些动物不能动,更不会伤人。
摆布好后,朱鹭让其他人回去。自己则顺势往垫子上盘腿一坐,跟狗子们一起晒起太阳来。
她将脑袋搁膝盖上,双手环住膝盖,日光晒下来,映在她那双皎白手臂上,露出一小截纹身,是那条小龙。她烟瘾有点犯了,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
一只京巴趴在她脚边,盯着她。
口香糖纸剥了一半,她注意到京巴,把那糖在它鼻子上虚晃一圈:“要不要?要不要?”逗着玩。京巴昂起脖子,冲着口香糖汪汪叫起来,朱鹭抬高手臂,臂上小黑龙随之婉转游弋。她笑起来。
一辆车驶过来,停在外面,从上面走下来一个男人。很年轻的潮男,穿着运动衫短裤,一只古驰包横跨在侧腰。他提着一个笼,里面趴着一只狗,无精打采。
站定,他扫视诺亚医院门,很快注意到门外的朱鹭。他快步向朱鹭走去,眼前是一头蓬松卷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团的女医生,妆淡似无,朝太阳微微眯起眼睛。他突然停了脚步,低头看她胸牌,朱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