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幽神色严肃,口齿清晰,气息已完全调整好。
凌天瑶看到他的样子,摆了摆手:问。
你腰间口袋里的妖怪是何物。
何为妖怪,他是我的好友,叫黄黄。说着凌天瑶伸手摸了摸口袋,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突然之间,似乎四周都变得很静,没有了刚才的吵闹,就连茶壶倒入碗中的水都清晰听见,甚至像一条河流,“哗啦啦”作响。
那你可知,它会为你带来灾难,无限的灾难。主人,它不应该留在你的身边。幽神情越来越严肃,眼角挑起的线条,往太阳穴处拉,他的脸,像太阳下的一张纸,苍白。
凌天瑶自然知道幽担心的是什么,或许几千年前的血噬是有毁天灭地的本领,但隐于瑶华山几千年,它的魔性早已去除,更何况,它遵从主人的内心,凌天瑶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个毁天灭地的魔头。
幽,你知道,我为何要来祁山。
主人,不知。幽从上一个问题走开,全身心的投入下一个话题,看着凌天瑶摇头。
刚才一路走来,一路上有太多的难民,他们住在刚搭建起的草棚下,孩童的哭声撕心裂肺,被祁山大火摧毁的房屋,烧为灰烬,变成残渣,随风而逝,茂盛的树木,变成枯枝,草绿色变成了深黑色,原本是喜鹊筑巢的地方,却变成了乌鸦的栖息地,那一阵阵哀鸣声,像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鬼魂,哀怨的叫喊,人心,被它一片一片的撕下,啄食,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生怕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乌鸦攻破,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绿叶被践踏,枯枝失去最美的外套,骄傲的大山也变得死气沉沉,怪石嶙峋也变得颓废起来,身上被削去的部位,□□裸的裸露在阳光下,没有反抗,也没有接受,而是和所有的人一样,随便老天怎么处置,放弃挣扎的尊严,沉默的接受天灾人祸。
祁山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整块土地都沉沦在黑暗里,无边无际的黑雾,已将人心深深的勒紧。恐惧,绝望,死亡,虽然在百姓中不受拥戴,但它总会找准时机,成为它们的左膀右臂,威胁着脆弱的人。
那你可知祁山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凌天瑶不想做平定乱世的英雄,她只想做一个医者,解救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患者。
主人,不知。
那你可知是谁在祁山放火。
主人,是我。凌天瑶以为他会推脱一二,没想到承认错误也挺快,倒是让凌天瑶对他高看了几分,如今这个年代,敢做敢当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一群尾巴里夹着屎的。
既然是你,解铃还需系铃人。
不行,如此,便会招来一直对火心虎视眈眈的人,到时你我,将不得安宁。幽神情冷漠。
不过,倒是有一计。幽转头看着凌天瑶。
快说。凌天瑶已经迫不及待,她想立刻就把祁山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些流连失所的人有个归宿。
他们边走边说,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目光,人们都议论纷纷,紫衣姑娘就是近月名动江湖的红人,她喜欢穿紫色的轻纱,头上的帷帽紫色的轻纱拖到腰间,上面用丝线绣着一朵一朵的紫荆花,但她从不掩面,黑紫色的剑袋松松垮垮的,上面同样用丝线绣着一朵紫荆花,背在她的背上,盛开得有些耀眼。但是,跟在她身边毛茸茸的,似狮似虎的那个宠物不见了,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容貌甚是养眼,只是他不会笑,总是把帽檐拉得老低,挡住半边脸。
明眸皓齿的紫衣女子,容貌冷峻的黑袍男子,一时三刻,在这个昏沉的地方,成了一段佳话。
幽弱弱的说道:主人,我需要你的血。
我的血?你怎么知道我的血与旁人不同。凌天瑶惊讶,她的血与旁人不同,除了她的师父,并没有第三人知晓,凌天瑶一时好奇起来,用眼睛盯着幽。
你的血本是纯紫色,因你生病,需他人的血供养你的心脏,所以如今变成了紫红色,但,并不是完全没用。
凌天瑶抓了抓脑袋:可晓得,需要多少?
幽从衣襟里取出一颗圆球,放在手心,里面的火光若隐若现:能覆盖火心一周。凌天瑶点点头。
主人,我还需一物。幽将火心揣回衣襟,若隐若现的那一点红光在眼前消失。
何物。
祭台。
你可真麻烦,要求真多。
这时天已近黑色,万物都将沉睡。苍凉的高山上,吹起了凉爽的风,神经气爽,凌天瑶一时忘记了今天的疲劳。幽即将满血复活。月亮出来,山脚的难民开始烧起了火堆,像盛开的花朵,在黑夜里拼命的绽放,火光随着风向,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随风起舞,随风摇摆,苍凉而美丽,
然而整个祁山,除了能听见木柴炸裂的声音,就是孩子饥饿的哭闹声,大人生病疼痛的□□声,在美好事物的面前,心就像波浪般的起起伏伏。
到了山颠,幽站在祭台前,再一次从衣襟掏出火心,凌天瑶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握在手心,狠狠的一拉,紫红色的血液一颗一颗的顺着掌纹往下落,滴在火心上,火心里越来越强烈的红光,血液滴下的那一秒钟,火光慢慢的收缩,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最后,看不见,凌天瑶才收回手掌,疼得咬咬牙。
主人,今夜你得守护这个祭台,不让任何东西靠近,否则功亏一篑。
放心,有我在。凌天瑶昂首挺胸,信誓旦旦。
一抹黑影,迅速移上祭台,如一阵风,凌天瑶的长发被带起,影子在白森森的月光下,形成一个黑色的光斑。
他们在等,等月亮从东边升起,等星辰布满蓝空,等祁山下的人群进入梦乡,等一切有灵识的事物都沉睡。
失去生命的高大树木,□□裸的骨架袒露在月光之下,风无法动摇它们的肢体,月光无法穿透它们的肌肤,但拥有炙热的赤子之心,它将呼唤通往死亡路上的灵识,风,泥土,树木,花草,岩石,还有纯净的山和水……在此之前他们还需要等,等新月高挂,等极乐之门打开,等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盛开,映出一片鲜红,等所有失去□□的灵魂,感觉到赤子之心的召唤,它们便会在黑夜之中醒来。
☆、《天书阁》
凌天瑶看着站在祭台上双眼紧闭,双手打开做出召唤姿势的幽,瞬间感觉到,有风吹起,枯枝僵硬的身体摇摇晃晃,新月快速的移动,深蓝色的夜空,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乌云,天与地之间,瞬间进入黑暗,祁山山脚的火堆,大多已熄灭,散发出一股一股的浓烟,滚滚而逝,偶尔有一点火苗,也在一阵又一阵的风中,东倒西歪,然后熄灭。
夜深人静的时候,孩童的哭喊将在母亲的怀抱里慢慢消失,病痛的□□声越来越弱,祁山山脚的河流中,浑浊的河水慢慢的往下流,“哗啦啦”的响声清脆悦耳,突然有一声鸟鸣,凌天瑶诧异的抬起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黑,一片深黑,什么也没有。低头望向祭台上的幽,他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他露在外面的脸,以及那一双看上去有些苍白的双手,纤细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微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那般,凌天瑶不经打了一个冷寒,将裹得严严实实的承决剑抱在胸前,巡视着周边的一切。
这一夜,一切将在黑暗之中重生,这一夜,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觉醒。
命运的齿轮将无法更改,命运的交替线正在慢慢的汇聚,交叉,再汇聚,在交叉,编织成一个命运的牢笼,强大的生命力将他们死死的捆绑在一起,终是逃不掉。原来命运的大手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死变数,他像一只魔掌,喜欢操控所有人,现在,他被某一条强有力的生命线拽醒,只是稍稍的伸了一个懒腰,命运线乱了,而他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春暖花开的瑶华山,今夜也覆盖在一片黑暗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都没有,所有的动静,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缩成一个点。瑶华山的《天书阁》里,飘出一阵阵的酒香,案桌上那盏树形灯正在拼命的燃烧,想要让这间宽广的书阁多一点明亮,可距离太长,书阁里的书太多,书柜太高,不管怎么拼命燃烧,都只能照亮四周的那一小片。凌天喝了一口酒罐里的酒,放下,左右翻看了手中刚合上的那一本书,年代久远,封面已经苍旧得看不出来所述之事,但看得出来,它不是凌天需要的那一本。凌天腾地而起,迅速的将书放回原处,又拿出另一本,来回之间,只见那盏树形灯的灯尖歪了歪,他坐在灯盏下,右手轻拍着封面,尘埃散去,黄皮封面写着两个大大的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