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笑了笑,紧跟凌天瑶的身后。
森林里,传来了鸟叫声,松鼠啃食的声音,偷偷打洞的穿山甲……就一个瞬间,森林里充满了生命力。
凌天瑶到过的地方,植物瞬间就亮起了微光,将脚下看得一清二楚。幽紧随其后,黑袍被灌满了风,胀鼓鼓的,风吹袍子的声音像翻滚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激动人心。
他们停在一处山颠,凌天瑶学着师父的模样,把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成的样子。风吹起她的衣角勾住长长的头发,幽立在她的身旁,眼角偷偷的往凌天瑶这边斜,凌天瑶瘪了瘪嘴,偷偷的笑了一下,趁他看得出神的时候,迅速的回头,逮个正着,四目相对。
望之如荼,望之如火。
漫山遍野,微光盛开。
你,为何日日穿着黑袍。凌天瑶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脸,黑夜来临,与白天相比,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凌天瑶的话似乎勾起了他的悲伤,他望向深夜的黑暗里,满脸沮丧,目光暗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瞬后,恢复刚才的样子,咧嘴而笑,缓缓的说道:曾被诅咒,永生永世见不得光明。
所以你站在阳光下的时候,皮肤才会被灼伤。
是的,主人。
凌天瑶沉浸在一阵悲伤里,永世见不得光明,便无法感到温暖,感受不到温暖,活在这个世间就像一缕灵魂,没有温暖,别人就无法感知你的存在,你就得一个人孤独的在黑暗里穿梭,与黑夜为伴,与满天星辰为友,但光明,是人类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所以你跳进一片火光里,站在强烈的日光下,都是为了光明。
不,是温暖。幽眼神坚定。紧接着说:一个人活得太久,只能在黑夜里穿梭,孤独是我唯一的伙伴,温暖,成了我的希望。我日日穿着黑袍,即使我在阳光下行走,在别人的眼中,我被他们归为可怕的一类,人们总是离我远远的,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黑袍,能让我在阳光上行走,但与他们,依然格格不入。所以我,习惯了,行走在黑夜里,习惯生活在潮湿的角落里,习惯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习惯独来独往,习惯不留痕迹,习惯自由……连哭,我都习惯一个人。
凌天瑶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一张脸比幽还要沮丧,这温和平淡的语气里,她听到的是撕心裂肺的狂叫,饱受多少风霜,经历多少白眼,他才用如此平和的心态,与这个险恶的世道和平相处。
以后我做你的太阳,给你温暖。凌天瑶望着远方,像是对天地起誓那般。温暖的气息若隐若现,慢慢的靠近他们,幽握紧拳头,拼了命的点头。
白月光下,他们望着彼此,深深一笑,黑袍下面的那张脸,是快乐的。
有的人活于这世上,每天不是告诉自己要快乐,而是强迫自己不要难过,即使孤独的行走,也得活着,坚强而努力的活着,始终坚信,一定会在某一个夹缝里,贪得一丝光明,温暖随之而降,那时,便死而无憾。
幽无情无爱,他存在这个世间,不被别人感知,也无法感知别人,他即使行走在阳光下,也感觉不到任何温暖,黑色的夜吞噬着他的光明,温暖总是与他相隔万里。
然而此刻,自己的小主人说:以后,我做你的太阳,给你温暖。
他再次用生命起誓,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护她一生平安。
第二日清晨,凌天瑶收到了公子初戚的书信,说十安城半个月后,有一场比武,江湖中人下的挑战书,欲夺天下第一剑。说她喜欢热闹,定不要错过这场武林争斗。看完书信后的凌天瑶,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这天下第一剑,除了她的师父承决,恐这天下在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倘若有,那也不是那些争强好胜,被权利名誉冲昏头脑的宵小之辈。
☆、祁山
距离争夺天下第一剑,还半月有余,出了这鬼族之域,绕过祁山,最快的速度是坐船,顺河而下,五日便可抵达十安城。然而祁山大火刚灭,百姓的生活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此刻若能伸出一只手,救了一个人,或许对某些人来说,心中也会少了一些自责,内疚。
幽,出了鬼族之域,到达祁山最快的方法是什么。凌天瑶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提着承决剑,站在清晨的霞光里,缓慢的侧过头,听到从屋里走出来的幽,他脚步轻盈,小心翼翼的踏出门槛,抬头望了望蓝空,直射下来的光芒使他在门口顿了顿,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拉帽檐,再把手缩回长长的衣袖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抬步,走出,站在凌天瑶的左侧。
步行,一日便可抵达。
还有没有更快的方法。凌天瑶回头看着一身黑袍的幽,站在阳光下,他总归有些畏畏缩缩,连头也不敢抬,就这样看着地面。
主人……幽欲言又止,缓缓的抬起头,又迅速的低下。
凌天瑶把承决剑换了另一只手,面对着幽:堂堂七尺男儿,说话莫要吞吞吐吐。凌天瑶皱了皱眉,师父承决常常教导她:说话跟做人一样,都要光明磊落,莫要吞吞吐吐,畏畏缩缩。
是,倘若是深夜,三个时辰便可抵达。幽眼神坚毅,一脸赤诚。
就现在,如果没有我,你多长时间可到达。
这,我从未试过。
那你今天便可试一试。咱们比赛,看谁先抵达祁山山脚,后来者,听从指挥,如何?话毕,凌天瑶伸手扯下腰间的袋子,顷刻间,一头怪兽钻了出来,凌天瑶趴在它的身上,只看见那个黄色的光影一闪,整个天空下空空荡荡,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看见朝溪河旁那珠高大的扶桑花落叶纷飞,花瓣飘零,飘飘洒洒。
幽抬头惊讶,竟忘了自己站在日光下,日光灼伤皮肤,感到疼痛,这才想起,光明与他,势不两立。
祁山山脚,凌天瑶择了一座简陋的茶棚,坐在破旧的木凳上,东瞧西看,小二上了茶水,上了一盘点心,为凌天瑶斟上茶,将挂在手臂上的帕子甩在肩上,低头对凌天瑶说:客官请慢用!便退去。
幽迟迟未跟来,凌天瑶有些担心,她坐在茶棚里,虽然有凉风吹过,但今日的太阳,似乎比往日要毒辣许多,幽不会刚到半路,就被烤熟了吧。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头发花白,胡子拖到胸前,走路一瘸一拐,身体全靠他手里的拐杖支撑住,他已经被太阳烤得走不动了,便坐在了茶棚前,借着那一个毛草顶,歇歇脚。当他停下脚的时候,头时不时的往茶棚里观望,看着别人大口的喝水,他只能舔着干枯的嘴唇,将手中的那一个破水壶打开,放在嘴边,慢慢的,慢慢的抬高,最后他将水壶高高的举起,用力的甩了甩,一滴水也没有。
凌天瑶朝店小二招手,店小二走至她的桌边,她用手指着坐在门口歇凉的老头,浅浅的说:给他送些吃的,顺便帮他把的水壶装满水。
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店小二的脸色有些为难,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凌天瑶,凌天瑶继续说道:不会白吃白喝你的,账一并结了。说着把左耳上的耳坠扯下,递到店小二的手中,示意他按她说的做。店小二这才不动声色的转身,拿了些吃的送到老头的身边,顺便把他的水壶拿过来,灌满水,再送回他的身边,走近老头的时候,店小二嫌弃的用手捂了捂鼻子。
凌天瑶放在桌下的手,轻轻的用食指勾起中指,往店小二的膝盖处一弹,膝盖一弯,扑通的一下跪在老头的身边,凌天瑶像是没有看够热闹,做着与刚才相同的动作,只见店小二的头往前一扑,刚好扑在老头的手臂上,他想要迅速的抬起头,可不管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抬头。
老头朝凌天瑶这边看了看,苦涩的笑着,脸堆满皱纹,却笑得格外的慈祥,凌天瑶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知他是否也会遭到别人的冷眼。
戏弄完店小二之后,凌天瑶的心中解了一口恶气,舒展着自己的手臂。这时,一抹黑影映入她的眼帘,是幽。他大汗淋淋,口干舌燥,将凌天瑶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的露出一只手,再为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毕,轻轻的抬起头,看着凌天瑶,一脸的惊讶:主人……
你别问我,问了我也不会回答。凌天瑶用手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往嘴里一扔,得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