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
爬我也要爬到凤钗面前,告诉她,我尽力了,我死而无憾。
思绪如电,一念及此,宝书横眉冷对这一招绝户之式,索性放弃抵抗,屈膝将腿一弯,用大腿挡住鞭尖,生受路广这一招破云穿石的铁鞭。只听呲的一声,铁鞭刺入大腿,继而再往里钻,直扎进腿骨中方才止歇。痛就像闪电一般瞬间传到宝书的脑海,他只觉头皮发麻,无法自控地张嘴大叫一声:“啊!——”
路广很清楚,今天宝书是为凤钗而来,除非把他打趴下,再起不了身,否则根本拦不住他,所以出手极为狠辣。听到宝书尖叫,路广以为得手,便往回急扯铁鞭。
却扯不动。
鞭尖长有倒刺,往外拔时,连骨带肉都受倒刺的切割,痛楚更胜刺入。这一刻,宝书想到了兰氏,兰氏往沸水池里纵身一跃,那时的痛,比他现在痛百倍千倍,兰氏仍坚持了下去。相比而言,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宝书把腿一绕,用小腿卷住铁鞭,阻止路广拉扯,将铁鞭缠在腿上朝路广飞纵。
路广略感惊诧,没想到以前受一点伤就退缩的申公子,几天不见就变成了今天主动挨鞭交换战机的死士。不过路广并未犹疑,见宝书持钺攻他面门,岂肯给宝书机会,将铁鞭朝右侧石柱上猛力一甩,宝书即刻似风筝一般,撞向台柱。
路广力量之大,使宝书骇然失色。
宝书眼睁睁地看着石柱离他脑门越来越近,却分毫改变不了身形飘飞的方向和力道。石柱越来越近,几乎已充满他的瞳孔,再无对策,便会撞个粉身碎骨。
三尺。
两尺。
一尺!
最后关头,宝书迅速将腿伸直,释放出卷在腿上的铁鞭节环,他因而被惯力甩出,绕过石柱,待铁鞭拉直,鞭尖的倒刺随即以一股强力从他大腿中拔了出来。痛,撕心裂肺的痛,又使宝书发出一声哀嚎。嚎叫未息,从伤口处喷洒出来的鲜血尚未落地,宝书的身体已从石柱后绕过,并被铁鞭甩出,从路广的右后方直扑而下。
铁鞭收势不及,路广后背受敌,他有些意外,但并不急躁。
甩出之力甚巨,宝书自己又使了力,故而他射向路广时,堪比离弦之箭。
双钺直立,眨眼间已射到路广侧颈边。
“你别逼我!”路广岿然不动,说完这句话时,钺尖离他的皮肤只差毫厘,他才猛将头一低,让了开去,宝书顺势从他后脑上飞过。路广动作之快,以至于连宝书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躲过这致命一击的。宝书正在回想,忽觉腰带一紧,竟是路广抓住了他的汗巾,未及出招,又觉腰上沉重,竟是路广运劲把他往下拖拽。
须知路广这一拉,与之对立的是三股合力。
其一是宝书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前倾之力,其二是鞭子甩出之力,其三是宝书施展轻功所用之内力,三力合一,三匹马也不见得拉得住,路广却立定马步,仅凭一只左手,就把宝书扯落了下来。
宝书如今对路广种种出人意料的本领已然淡漠,只关心面对如此强敌,如何取胜。眼下他已受制,只要路广内力一吐,自己大半要落个残废,不禁惶急。当即顾不得多想,顺势弯腰,头下脚上,举钺也朝路广裆部疾刺。
只不过他这一刺,是虚招。
果然,路广见门户暴露与人,连忙松手,往后退出半步。
宝书身体顿失依凭,背脊与后脑同时着地,摔得头晕眼花。神思尚未清明,后招业已发出,当即背部紧贴地面,往路广滑去,举钺攻他下盘。路广抬一脚,避一钺,步步后退,他的长鞭适合远攻,不宜近袭,这时宝书就在他膝盖底下,反而逼得他无法出招,直至退到门边。
路广在门上轻轻一踮,飞身而起。
宝书眼见形势不对,急忙起身,却已晚了。
半空中铁鞭“啪”一声巨响,铁鞭已如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从空中劈向地面,看其准头,正是要将宝书劈成两半。
正在这时,兰氏等人相继赶到。
数百人见到这一幕,都吓傻了。
好在宝书就地一滚,从路广死亡之鞭中滚了出来,身形尚未定稳,只听咔嚓嚓连声巨响,就在耳旁轰炸,犹如雷公举着雷公锤在他耳边接连砸了四五锤一般,炸得他几乎聋了。侧脸一看,三尺厚的大理石地板就这样生生被铁鞭抽断,从地面弹了出来,小石子和地板下的石灰、泥浆溅出,落在宝书身上,一如飞速的暗器,刮得他浑身生疼。
正当他准备起身时,忽觉肩胛骨剧痛,路广已在电光石火之间,刺了他一鞭。
“你打不过我,走吧。”
路广有感于宝书为了凤钗,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叹了口气,说道。路广很清楚,宝书一走,意味着他仍将供言禧驱驶,去做违背他意志的龌龊事。
宝书旧伤上叠加新伤,痛得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但叫他走,那是不可能的。路广是他的杀父仇人,凤钗还在池中遭受折磨,他仿佛听到凤钗的催促,快,快来救我。血从他腰间、大腿和肩胛涌出,他的气色逐渐苍白,力气越来越小,但他并未看一眼伤口,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路广的鞭子上。
数招已过,宝书一直在挨打,兵器连路广的衣袍都未沾上,他不禁有些沮丧。
必须改变打法,宝书想道。
他吐出口里的污血,暗暗积蓄起全部力量,然后把这一股力量转移到脚尖,死盯着路广的眼睛,大喊:“想叫我走,除非你死!”
路广看到宝书的眼神,就知道今天这一战,已无回旋余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路广不禁又有些踟蹰,想道,看来只能把他生擒了,至于交不交给言禧,稍后再说。
仅仅一愣神的功夫,宝书已如淋了油的火,瞬间烧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宝书双钺疾刺,一刺路广心脏,一刺路广咽喉,两者皆致命之处。路广反应何其迅捷,宝书刚挨身,他已飘身而起,往后退出三步。宝书并不以轻功追击,而是像刚才一样,跑步偷袭,他算准路广落地点,先跑过去占住位置,等路广着地,再施突袭。
不料,路广却甩鞭卷住房梁,从他头顶跃开了。
宝书只得纵身再追。
他刚跳起,路广忽在空中回头,一招回旋鞭朝他脑门劈来。宝书大吃一惊,心念电转,想到追击路广多半费时费力讨不到好处,不如以退为进。当即偏头避过回旋鞭,再举钺瞅准一个铁环,将钺尖穿透过去,鞭梢随即绕过他左肩,从他后背插了进去。宝书皱一皱眉,手上使力,带动身体旋转,将自己的身体卷进了铁鞭里面。
路广一看宝书的打法,分明是不要命的贴身肉搏,想抽出鞭子,宝书却以双钺插入环中,拽住鞭身,路广一抽铁鞭只能连带宝书的身体一起回抽。
宝书要的,就是贴身肉搏。
既然打不过你的铁鞭,那就让你的鞭子变成一根废铁环。
两人同时落地,路广终于急躁,猛拉铁鞭,他越拉,宝书越从反方向朝他卷来。未几,两人终于形成面对面交战之势。且宝书手持双钺,略占优势,宝书心下略松一口气,拔钺朝路广右手刺落,逼路广放开长鞭。
路广却不松手,反而伸左手抓住宝书手腕,逼宝书松脱铁钺。
然而钺有四个尖刃,宝书反手一撇,用后勾的尖刃刺路广手腕。路广早有预料,忽从宝书腋下钻到宝书背后,将铁钺抢了过去,同时用铁钺抵住了宝书的后颈。
再进半寸,宝书立时毙命。
兰氏等人看了,无不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有人喊:“申公子,别打了,再打下去,你自己的命都没了,还怎么救倪姑娘啊?”
这时,宝书突然左手甩动,一钺从腰侧往后刺,正刺进路广的左肋。
“疯了!这人疯了!不要命了!”路广心里嘶吼,他本可一钺刺死宝书,这一瞬间竟下不去手。
宝书顿觉意外,本以为自己反手一钺刺出的同时,应是自己毙命之时,没想到路广生死攸关时刻竟会反应迟钝,当即来不及细想缘由,回转身就掐住了路广的手腕。同时,路广也掐住了宝书的手腕,迫使宝书将钺从他肋下拔出。
形势从而陡转,变成了两人相持之势。
宝书受伤较重,且功力不及路广,渐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