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中情,园外园(19)

作者:明月疏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笔墨早已备好,宝书刚把“五月口”三个字写在宣纸上,就想到了三个字背后隐藏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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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让有信跟着字帖练那三个字。

她自己来到卧房,问凤钗的打算。

凤钗道:“五、月、口,三个字组合起来,是‘明、晤’两个字。明晤二字拆开,是两日,一月,一五,一口。日字拆开则是两个口字。正合五口一月的字形。”

贺氏豁然开朗道:“明悟有明白之意,这里应该不取本意。拆开来,可解读为明日会晤。宝书莫非是要约你明日到书院会面?”

“应该是。”凤钗兴趣不大,她说过不想再见宝书。

贺氏看凤钗不甚积极,靠在枕头上心不在焉的,就设法劝她会晤:“你别以为你想什么娘不知道,娘是过来人,也曾年轻过。你跟宝书的事,娘就算不问,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宝书那孩子,没有他爹那一身胆气,倒学了他爹那一根筋的脾气。他以前是把你当未婚妻看待,可眼下你遭了难,依我看,他很难再认你。这次他发了密函来,想必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勉强帮忙。明天你去书院,见的是袁冬青,我敢打包票,宝书肯定不会去。”

凤钗听了这席话,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内心深处,她当然希望宝书明天会出现在泰华书院,可贺氏说在明面上的话,意思是宝书帮她,不是因为想帮,而是不得不帮,让她心里极不痛快。一刹那间,她想跟自己打个赌,赌一赌宝书是不是真如贺氏说的那般薄情寡义。于是说:“不管他在不在,我不见他就是了。这一趟是里应外合,设谋定策的关键,本应要去的。”

贺氏会心一笑,道:“这就对了。”

很快她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言府守卫如此森严,你如何出得了府门呢?”

凤钗道:“我自有办法。”

戏子教书泰华院

次日早膳前,贺氏破天荒地把众人都召集到院中训话。

在倪府,贺氏当家十余年,都不曾集过会。一来有赖于倪坚的贤德,二来有赖于刘老夫人的威望,贺氏虽管不住下人,倒也无需跟他们大动肝火。此时训话,她比被训之人还紧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说了些不可躲懒耍滑、铺张浪费等陈年旧话。最后才着重强调,凤钗近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众人无召不得入堂屋。

丫鬟婆子们有的答“是”,有的答“知道了”,都懒洋洋的。

凤钗则趁机从后院溜了出来。

她昨晚做了几个安排,贺氏引开奴仆只是其中之一。另外,她还让有信叫人把送他上学的马车驶到青梅坞后院,说要陪有信去上学。有信每晚跟凤钗睡觉,已习惯把她当成一个哑巴肉枕头,昨晚忽然听她说话,吓了一跳,他见凤钗复活,喜出望外,自然一百个答应。凤钗虽恨言禧,但对言有信,她恨不起来,不仅因为有信对她有用,更因为她实在很难把言有信跟言禧联想在一起。

登车后,车夫及仆从按约定时间来接车。

车上除了他俩,还有紫鸢。

紫鸢是凤钗做的第三个安排。紫鸢被言禧扔下揽月楼,摔断了右腿小腿骨,成了瘸子,性情也跟以前变化很大,经常精神恍惚,丢三落四,显然是惊吓过度,受了创伤。凤钗今天把她带出来,是要把她捞出油锅,紫鸢自己也不抗拒。

听说凤钗受了这么多打击,还要跟言禧拼命,紫鸢不赞同。

她暗暗寻思,虽然临阵脱逃,愧对主子,可总比送死强,跟言禧斗,下次不见得还能像上次一样幸运。因此凤钗一提议,她就默许了。凤钗让她自取些盘缠,她也不客气,塞了一袋子金银珠宝,带在身边。

马车转过天通街,放下紫鸢后,碌碌地往泰华书院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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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书一夜未眠。

他坐在凤钗房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个破缸,缸里装着那只叫“怕读书”的乌龟。回忆起凤钗捧着乌龟,肆无忌惮地叫唤着“怕读书”三个字,大大的眼睛却是盯着他的。又想起自己不甘示弱,给凤钗取了个“小纸条”的外号,取笑她又扁又瘦。

幼年种种,历历在目。

如今围墙下的两棵柳树,早已繁茂成荫,宝书看见,又想起小时候两人种树,抹得对方一身泥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不知何时,兰氏又来了。

宝书这回没擦眼泪,连站都没站起来,只问:“兰姨怎么来了,这时节凤儿应该快到了,你不在书院,来这儿做什么?”

兰氏见宝书的模样,早看出他对凤钗一往情深,道:“瞧你这样儿,昨天来找你,你在哭,今天来找你,你又在哭。你有这些闲工夫,何不想想怎么救你那心肝宝贝儿。”

宝书道:“救我自然会救。你们想好了对策,跟我说一声,有什么需要我的做的,我必定全力以赴。”

兰氏道:“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再见倪姑娘?我从昨天就看你心事重重的,袁冬青拉你在书院歇一宿,你也不同意,非得回来住,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有鬼。你怎么想的,跟我说。”

宝书低头抚摸怕读书的背,好半晌才说:“不是我不想见她,是她不想见我。”

“你不要找借口。”兰氏何尝不知道少男少女的小心思,道:“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见她?”

宝书不说话了,只管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怕读书。

兰氏等得憋闷,一把抢过水缸,道:“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宝书扭头不敢看兰氏,盯着柳树道:“想见又不想见。”

兰氏道:“想见自然是因为余情未了,不想见莫非是因为你嫌弃倪姑娘失身于人?”她把话说得十分直白。

宝书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不回答。

兰氏道:“那你是否想过,倪姑娘失身是迫不得已?”

宝书突然站了起来,道:“我当然想过。我当然知道凤儿遇难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我也知道凤儿心中苦楚,比我更胜百倍。可我就是说服不了我自己……”

说到这儿,他再也说不下去,跌坐在地,双手蒙头哭了起来。

兰氏道:“这还用说服自己?你也说了,人家受的伤胜你百倍,难道你不应该无条件接受,不应该抚慰人家受伤的心吗?”

宝书呜呜哭了半晌,又不答话。

兰氏等得不耐烦,把宝书的手扯了下来。

宝书两眼通红,看着兰氏道:“我只要一想到她裸着身子,袒露在别人面前,想到她被人……碰过,我的心,我的心就紊乱不宁,神思烦恶焦灼,恨不得,恨不得剖开我的脑袋。”

说着说着,他开始猛拽自己的头发,不停地甩头,似乎要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思绪甩出来。

兰氏急忙扶住他。

宝书却发疯似的继续说:“我介意她被人污损了身子,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也不是因为下手的人是言贼。而是因为,她是凤儿。换做别人,即便不是清白之身,我可以不在乎,我可以见她,可以与她和平相处,甚至可以娶她。可凤儿不行,凤儿不行。”他圆睁着带血的眼睛,盯着兰氏,几乎嘶吼着道:“凤儿不行!——不行!”

兰氏突然明白了。

宝书之所以难以接受倪姑娘受辱的事实,是因为他太爱倪姑娘。在他心里,倪姑娘是璧玉白雪,是天上星,水中月,是他血管里的血,心尖上的肉。他把倪姑娘看做不染凡尘,可望不可及的神仙妃子,看做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去守护她。

如今白璧蒙尘,仙子落凡,他觉得天塌了。

这世间再无值得他珍惜的东西。

所有安慰都显得无力,兰氏只好把乌龟还给宝书,道:“倪姑娘还是倪姑娘,只是你的心态变了。她现在需要你,你要是想明白了,就来书院找她。”

兰氏说完,没等宝书答话,就自去了。

宝书颓然抱着怕读书,躺在台阶上仰望天空洁白的云朵。

眼泪又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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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钗随有信来到泰华书院。

此时已过辰正时刻,书院的教学业已开始。书院中间是一围露天小院,正中一座流水依依的假山,假山三面分别是三间讲堂,里面各坐着近百名学童,每间讲堂正有一个教谕在讲台上讲课。有信走进讲堂后,凤钗朝里瞧了一眼,看见这一班学童大多跟有信年龄相仿,夫子是个青年书生。那书生见了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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