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55)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张桂兰很快地骑车路过他们,又骑了一会儿,右拐到了一条两边都是槐树的路。在槐树后面,隐藏的是低矮的二层宽大的房子,是橘色和白色相间的门脸房,风水日晒,白色的墙壁已斑驳,九十年代城市道路两边商服楼的标准,那时候社会还不那么吝啬土地的使用,所以联通的营业厅和邮政储蓄连在一起,像吊塔一样,足够宽也足够长,大大方方的,另有一个很宽的院子停车。商服楼有两层,靠西侧的修了四层,在上面安装了一个很大的古典的蓝底座钟表,黑色的指针现在时针指向上午五点,发出“当、当、当”的广场钟表的响。

在路过这个区域中心位置的时候就能看到镇政府的办公区在时钟的斜对面,还有老的影剧院,这条两侧种满槐树的街道除了了古朴的痕迹,还有上个世纪经济在这片为中心的历史感,公园,旧宾馆,京郊老别墅,综合市场。昨夜刚下过雨,失修的辅路松柏路有小坑,泥水沉淀其中,她骑车碾过去,溅起了棕色的小水花。她为自己能这么早出门骑车溜早市而感到神清气爽,毕竟不是每一天都那么舒坦,腰背不疼,血压不高,脖颈舒服,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一天,要放在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退休以后能骑上自行车在这么个地方,年轻时也许她骑过。

妍妍在张桂兰七点零五分回家的时候刚醒,她把眼罩和耳塞去掉,这两样东西是过去用来建立安全感的,夏天老式空调也有声音,她正好用这些东西营造一种熟悉和规律的味道,眼罩拍了一点海地香根草香水,这是和多丽带回来的,她有一阵觉得多丽的生活有无数个解锁的秘诀,生活里一切都不是问题。那种感觉是不是也有点可怕?无论资不抵债还是捞了一两亿,只要是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她来说,最难的是时间,最值钱的时间,要是谁和她要点时间,那可真有点困难。这样的人,会不会有精神的虚无,这种虚无和妍妍的物质虚无,是否带来的困惑是一样的呢?

她把艾玛丝的高地薰衣草颜泥膜敷在脸上,瓶身紫色透明,泥膜淡黄奶油质地。“两天就弄好了?”这是周一。她有些惊喜,谁都知道五楼是顶层,独扇大门,没有采光的房间好啊,正好适合棚内摆灯拍人像,要为分公司的七十六位员工拍工作照,还真是练手的活儿。她收到后勤同事的信息,问棚里需要不需要安装空调,这副总说话办事效率真的不同,妍妍想到自己坐了半个月的黑色的小椅子一只滑轮坏掉终于有告别它的希望时还是很高兴的,这把椅子从拿来的那天就是一边高一边低,有时分析人的一些行为和主意也可以充裕下自身空虚的精神,她并没有说也没有换,尽管交往很短暂,她还是不喜欢高主任的作风。他喝醉了酒,第一个周末,信息部迎新外出吃饭的时候,强硬把新来的一位男同事灌醉,出门的时候,用脚踩了踩酒醉的同事倒在地下时身着的衣襟。“都是来上班的,何必呢?”妍妍咽下这口恶气,拍了拍新同事身上的灰,夜幕降临,他喝了两杯白的,喝醉酒的人,劣根都有的,可真委屈了家人为他准备的干净的商务白色衬衣,西裤,外套。高主任是故意踩的,他微笑着感到新来的人都必须在自己的麾下,“我呸。”

妍妍分秒不差的从东边小门蹭蹭蹭上楼,把手指按在打卡机上。

“还有一间办公室,你到四楼吧。去找后勤拿钥匙。”她听到有人说话,回头从小露台看到了副总,他从来没有走向过她,最多停驻脚步等着她走过去,或者眼神要么语言,“过来。”

“什么意思?弄了两间?”她雀跃地走向他,右手比出两位数,意思是数字二。

他不语,盯着她。心里想,怎么这么恨铁不成钢啊?这是布置工作,又不是挑户型。

她真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实习生,她得想着怎么做好工作,尽可能实现中年自我范围的工作价值,扭头就走,“我马上去拿钥匙,上午就搬家,哦…不,搬工位。”她露出自由的笑容,回了话赶忙想去看看,他闻到她脸上一种椰子油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深秋的感觉,说陌生还真陌生,他有点冒着被她捉住心的紧张感。

这世界人们不想相信的事很多。他们最初,其实连念头都没有。

第19章 昨日的世界------立(三)

新办公室又弄了两个人上楼,加上妍妍是三人。第一天还是打扫卫生,第二天开始安装电脑,好像风水到了楼上就好了很多,软件安装好后也不再卡机了,也不会弹出“您的试用期还有 13 天”。妍妍背后是一扇和所有办公室一样的窗户——朝北,转头就能看见大门壮阔的大理石形状,建筑的形状突出整体风格和气势,官方就得有个官门。她忽然不经意看到了楼下墙角的凌霄花,如果不是站在很高的地方观望,即使像她这种专注花草的人,恐怕也是不能知道的。凌霄花是橘红色,代表慈母的感情,当然它还有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即便没有故事,靠缠绕的枝蔓和喇叭的形状也能独树一帜,非常惊艳的美。站在高处的时候可以看到院子的边边角角,那处凌霄花开得艳丽,和一层层绿叶扎在一起,孤芳自赏在院墙的最角落。不是有句话叫宏观格局嘛,她在这方面是没有的,宏不宏观的,世界就让能掌控的人们去掌控劳驾吧,她感觉如果自己是凌霄花,如此开在那样的角落,又有什么不好?对于自己的生命来说,盛放过即美丽。她把烟灰色的窗帘拉上,夏天的太阳很刺眼——朝北还这么刺眼,想想天气有多热。远处八月的风将天边的云吹散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处院落从来没有听到过蝉鸣,这座院落没有流水和人工湖,也没有槐树,只有高大的梧桐和冬季落满银杏果的银杏树。

五楼新刷的房间有墙粉的味道,好像还潮湿着。两天刷个墙其实很容易的,半个月换个椅子就有些难了。看是谁的事。那也无所谓,她想。从具体的事件去了解世界的现象不是更能说明问题,说不说明的重要吗?了解就好。楼上新认识同屋的有一位是海边女子,长得精致,三十未嫁,还有一男子姓康,已有两个孩子,干得工作差不多吧,信息与行政管理。女孩不愿意说话,没事看看购物网站,买点红枣买点办公用品,另一人妍妍尊敬喊他康哥,因为康哥是合同工的关系,到了八月十五的时候,公司发过一次福利,三楼有人竟然说如果都发成一样,显示不出正式工的区别。“是,时间过得真是快,八月十五了。一辈子有什么比家人团圆,身体健康重要?康哥什么话你都不要往心里放,大家都是为了养孩子生活。”妍妍在电脑前敲打着屏幕,一边拐着弯安慰康哥,只要那些天天标榜自己是优生而不把平等让个别人一起分享的,都不算是进化成人类。他们只会像动物一样贪婪和吞噬,狗眼看人低就是这个意思。“嗨,没事。没事。”康哥总是这么无奈又隐忍。

除了处理工作,每周一在楼道例会,所有员工站在楼道两边三分钟,剩余大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机会不多,有人要创造工作那也没办法。拍摄的计划写出来,发在群里,妍妍担心自己到时候相机调不好的意外,继续一个人在五楼闷热的没有窗户的仓库般的房间里摆弄闪光灯,她竟然按照说明书把三盏灯安装好,要说以前学了一点点装灯还是有点用处,虽然这么多年了,新闻摄影的宋老师那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的言论经常贯穿在整个实践课里,还是很打动人的。她一个人在五楼新刷的房间里找到一个破旧的长条板子,还有一些座椅,仓库嘛,总是放着好多破旧的宣传户外广告架子,易拉宝,还有红色的条幅,电信的很多充电设施。她从一堆一堆的废旧不用的落了灰尘的杂七杂八的舞台设备,党校挂牌里穿梭来去。要是杨力看到他的女儿现在脸上抹了灰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她,“女儿呀,你可要小心在陈旧的东西里,总会有小钉子,不要扎到脚丫。”

当她一个人不能把很重的东西抬起来的时候,扫楼道的阿姨正好在四楼的厕所里清洗抹布,她要借一只水桶,把五楼新的摄影室拖干净,安装好灯泡,灯泡的事先放一放。(对,花钱能办的事,绝不含糊)这有何难?她一口一个阿姨,一口一个阿姨,发了二百的红包,就把五楼的楼道弄出一个过道。这时微信也加上了,阿姨姓李,后来有一次她把腿磕了好几天不见,见面阿姨就问,哎呦闺女腿好点了吗?她很诧异。人们都知道领导布置任务的时候,布置多少,手下的干多少。妍妍不是,她离完婚以后、父亲去世以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重新的认识和态度,虽然她极力不再相信人的底线和道德,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更想好好善意的做自己认定的事,变成认认真真做事,散散漫漫做人。假如不认定,什么筹码都无法把她从沉默隐遁生活的心念重新拉回现实。生活过得很单调,单调却有自己悠长的道路。她坐在刚刚刷干净的楼道的一把旧椅子上抬着腿点了一支烟,和阿姨一起拖过的潮湿的地面散出一股温热的味道,天气太热了,她把外套脱掉,露出一个黑色的真丝背心。脱掉真舒服。

上一篇:此间断崖下一篇:我挺好追的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