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踢了路漫漫一脚，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往后仰——
亭子底下的河是连着文津河的，是活水，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冰面寒气迎头扑来，路漫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全都结冰了！她不会游泳，一颗心真真实实吊在嗓子眼，吓得叫都不敢叫了。
还好，有人拉住了她，顺带拿走了挂在她胳膊上摇摇欲坠的书包。
（13）
“你没事吧？听得清我说话吗？”
耳边嗡嗡的，像有人说话。
脚又落回实地，路漫漫这才感到害怕，腿一软，直接滑坐到地上了。她哭着说：“准、准考证我不要了……不、不考了……呜呜…你、你们走、走啊……”
这都什么事儿啊！本来也不是她自己想考的啊！
眼前的男孩朗声一笑：“路漫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路漫漫抖着手抹眼睛，这才看清，蹲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长相极为精致，眉眼鼻唇像是精心雕刻过一般，漂亮得触目惊心。
“给，你的书包。那两个草包已经溜走了。”漂亮男孩把书包递给她。
路漫漫这才回神，吸了吸鼻子：“谢、谢你啊！”
漂亮男孩掏出一块烟灰色手帕，动作轻柔地帮路漫漫擦眼泪：“小番茄，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路漫漫一僵，“小番茄”是她小学时的绰号。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盯住眼前的男孩。
“路漫漫，你没事吧？”祁远就是在这时候冲进亭子的。他一把叉住路漫漫的胳肢窝，把人从地上撑起来，上下看着，“有哪里受伤吗？”
路漫漫脸红地摇头。祁远这姿势，实在像举小孩，可路漫漫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你放开我。”路漫漫小声嘀咕。
祁远后知后觉，赶忙撒开手。路漫漫腿一软，眼看着又要坐地上了，那个漂亮男孩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
“哪里受伤了？”祁远又紧张起来。
路漫漫很不好意思地埋下头：“被吓得腿软了。”
祁远突然就到路漫漫跟前，背对着她蹲下。
路漫漫眨眨眼。
祁远扭过头，一道汗滚过他英挺的侧脸：“时间还来得及，我背你去考场。”
路漫漫犹豫了。
“快点！你不要考，我还要考呢！”
路漫漫趴上去了。
男孩的肩背宽厚，隐隐冒着热气，路漫漫的脸忍不住又红了。
就在祁远走出亭子的那一瞬，那个漂亮的男孩在他们身后喊道：“小番茄，你这可不够义气啊！小时候，你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我告过白呢！”
祁远的后背一僵，脚下步子更快了。
（14）
二十分钟过去后，上厕所的祁远终于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监考的老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路漫漫在书包里翻了半天都没找到准考证，尴尬地卡在门口。
“别找了，肯定在他们手里，我去帮你要回来。”祁远一个转身又要冲出去，却被监考老师一把揪住。
“祁远，你再出去就别考了！”
路漫漫吓了一跳，腿也不软了，赶紧把祁远往里面推：“你……你快进去考试吧，我、我自己回去找！”
“不用找了，被我捡着了！”少年清音，如玉掷地，引得考场里的同学一个个往门口去瞧。
祁远一撇头，路漫漫身后，那个自称被路漫漫告白过的男孩弓腰站着，捏住准考证搁在路漫漫肩上，确保路漫漫的脸和准考证上的照片在同一水平线上。
“老师，我们可以进去了吧！”男孩冲监考老师笑得一脸灿烂。
那笑容格外撩人，的确有闪瞎人眼的魅力，即便是看侧脸，路漫漫还是盯着出了神，更何况正面迎战的监考老师。
于是，被艳压的祁远，成了在场唯一清醒的人。他一手扯过准考证，一手拎起路漫漫的后衣领，把人捎进考场，按在座位上。
漂亮男孩绕过监考老师，直接坐在靠门第一排。
考场里重新恢复安静，只剩下笔划纸的沙沙声。
路漫漫用了十分钟回了一下神，还是不可置信地往前排那个背影看去，那个男孩，是夏寒？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时光溯流而上，回到路漫漫小学毕业典礼的那个下午，那个她满心欢喜捧着告白礼物的下午。
六年同班，她满心欢喜地跟他告白，他却一脸漠然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又是六年，她早已把那段自卑深深埋在心底，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得过且过地活着，可他又回来了，一眼认出了当年的小女孩，叫出了她的名字。
然后，他一脸兴味地说：“你这可不够义气啊！小时候，你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跟我告过白呢！”
她暗藏了这么些年的往事，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抖搂在阳光下曝晒。
（15）
夏寒回头了，冲路漫漫眨了眨眼。隔着老远，他还是看到了路漫漫脸颊两侧浮起的红晕。小番茄的小红脸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力啊！夏寒露齿一笑，转过头奋笔疾书。
那张脸的颜值杀伤力太大，于是，路漫漫的自怨自艾自行终止，再度陷入神魂颠倒的花痴中……
祁远故意把试卷翻得哗啦响，无奈前座的路漫漫有如入定。
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祁远在心里骂道，一边不动声色地踹路漫漫的座椅，一边在心底叫嚣，路漫漫啊你可清醒一点，这是考场可不是相亲会场！
在祁远坚持不懈的提醒下，路漫漫终于恢复了神智，甚至还想到了夏寒回头的原因。
天哪，太丢人了，路漫漫双手捂脸。冰凉的手指贴在热乎乎的脸上，她渐渐找回了神智。
她立马提起笔，强迫自己看题，千万不要再乱想瞎想。
试卷一共四道题，时长四小时。
路漫漫迟到了半小时，发呆了半小时，花了两个小时做完了前三道，做最后一道题时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又开始浮想联翩。
她是真的占了“红绿灯”的名额吗？
那两人看着一副混混样儿，竟然能进奥赛选拔？真的是偏科吗？
如果真的是呢？好歹也是理科实验班的人，那她岂不是鸠占鹊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愧疚，椅子底下，又是一记祁远的佛山无影脚。
路漫漫无奈，只得继续埋头苦算，好歹赶在收卷子前写完最后一笔。
“小番茄，为了报答我的准考证之恩，请我吃个饭吧。”路漫漫正收拾东西呢，夏寒笑嘻嘻地凑上来。
都说事不过三，这一次，路漫漫终于稳住了，没在夏寒眼前犯花痴。
路漫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寒这个人。
说实话，他是她的童年阴影。
小女孩毕业前的告白其实只是想传达一下喜爱的心情，就好比喜欢一个漂亮的玩具。只要夏寒大大方方说一声“谢谢”，这事也就和和美美过去了。哪怕说一声“我不喜欢你”，留一些遗憾，也比那句“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强。
那句话之后，路漫漫学着不张扬、内向、普通、木讷，自然而然成了人群中最不显眼的那撮。
可是这些，路漫漫又不好跟夏寒说，尤其是眼前已经长得如花似玉的夏寒。
已经有不少人向路漫漫这边看，托了夏寒和祁远这两个帅哥的福。
“要一起吗？”路漫漫扭头问祁远。
路漫漫尴尬的神色取悦了祁远，明明某人刚刚还黑着脸。
不用路漫漫开口，祁远也会自己跟上去。当然，路漫漫开口，祁远会很高兴地跟上去，就像甜甜一样。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刚好错过用餐高峰，食堂里坐着的大部分都是今天参加竞赛的考生，走几步就听见对答案的声音。
路漫漫刻意挑了人少的窗口买饭，又刻意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考后对答案的人真的很缺德啊！
“小番茄，你现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夏寒可怜兮兮地眨眼。
路漫漫一口汤呛住，咳个不停。她生硬地转移话题：“祁远，我真的占了冯军的名额吗？”
冯军，就是哼哈二将的左先锋。
“就他那智商？准是从哪里顺的答案。”祁远腾出一只手给她顺背，另腾出一只眼睨着夏寒。
夏寒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然后，长长的眼睫一垂，感伤似的叹气：“也是，时过境迁，你兴许都忘了跟我告过白了，我可牢牢实实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