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夏寒搁下筷子,正襟危坐,像小学生朗诵课文一样复述某人当年的告白——
“夏寒同学,我喜欢你!就像维尼熊喜欢蜂蜜,叮当猫喜欢铜锣烧,大力水手喜欢菠菜一样!”
就连语气,也是故意模仿小女孩奶声奶气的。
路漫漫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天哪,这真的是她当年的告白吗?
祁远默默翻一个白眼。
“小番茄,你的脸又红了!”夏寒伸手戳戳路漫漫的包子脸,然后一脸手感颇好地感慨,“真希望我们能一起参加集训啊!”
祁远恶狠狠地盯着夏寒餐盘上的鸡腿心想,这么大个鸡腿还堵不住你的嘴。
“祁远,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是不是七分之根号一百四十?”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端着餐盘经过时停下。
祁远一时表情切换不过来,半脸愤恨半脸温和地点了点头。
眼镜男孩手里的餐盘一阵乱抖动又怕又喜地走了。
“你也算的这个答案。”夏寒挑起俊秀的眉。
“我应该完了,我最后一道题算出了三个答案。除了那个,还有七分之根号一百四十一和零。”
路漫漫表面哭丧着脸,心里其实偷着乐。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做什么奥数题了!
“本来就是三个答案。”
祁远和夏寒齐声说道。
第6章 06
一起
成长吧
“这样没心没肺、过河拆桥的徒弟,最好给多瑙河水冲走……”
“那……我有很多很多的幸福、欢喜、温暖、快乐,还有冬天正午的阳光、铜锣烧、周雅做的糖醋排骨……所有的这些,我都分你一半,怎么样?”
(1)
考试结果当晚就出来了。二百多号人中,只有三个人最后一题算出三个答案,满分交卷。
冤家路窄,路漫漫、祁远和夏寒三人转头就被关进了小黑屋,配备一个黑面男教练,一撂黑漆封皮的参考书。
被强制性地上了一个晚上课之后,路漫漫当场向包公脸教练表态弃权。
谁知第二天周雅竟然拎着一只行李箱来了学校,笑眯眯地把女儿卖给了学校,还特友好地跟教导主任握了一次又一次手。
祁远和夏寒家里也送来了换洗衣物之类的,总之,三人正式开始了密闭式集训生涯。
祁远和夏寒都是奥赛老手了,题型知识点基本认全。
路漫漫却是个半路拜师的,很多公式和理论听都没听过,刚上了两节课就露出了马脚。
包公脸教练鲍云翔的脸更黑了,当然他也看出了路漫漫大脑超速漂移的资质。
一边是训练有素的实战型种子,一边是啥都不懂的智商天才,教练观察了半天,决定更改教学策略。
一边,他让夏寒和祁远刷题升级,遇到不会的他适当指点;另一边,他集中主力炮轰路漫漫,恨不能削开路漫漫的脑袋瓜子,往里面倒知识点。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学,路漫漫瘦的可不只是脸了,原先还有些丰腴的身材硬生生削去一层肉,少女纤细的骨骼抽条似的显露出来了,并且渐渐往骨感美的方向发展……
这样训练了半个月,祁远和夏寒两个男孩相对好受一些。怎么说他们一天也能睡足八个小时,路漫漫就惨了,满打满算,每天最多睡四个小时。
于是,当第三周晚上十点,祁远收拾收拾准备走人时,就看见了趴在卷子上睡得正香的路漫漫。
女孩身上披着一件男款灰色大衣,大衣上有一种松木和薄荷混合的气味儿。
祁远往夏寒的位置看去,那边早没了人。
他四边看了看,确认房间没人。
他先是迅速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再轻轻揭开路漫漫身上的大衣,随手甩到夏寒座位上,再把包裹着自己体温的羽绒服轻轻盖到女孩身上。
女孩毫无察觉,刘海凌乱,浓密的睫毛底下,好大一团乌青。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胳膊肘里,像只可怜瘦弱的流浪猫。
“流浪猫”咂了下嘴,哼哼唧唧地说梦话:“烤鸡翅……”
这几天,据说为了加速大脑运转,学校给他们仨准备的都是营养餐,味道寡淡。
祁远心中一动,冲出门去。
学校附近就有家肯德基,教练出去吃夜宵大概一个小时,这一来一回,时间也够了。
(2)
路漫漫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群数学符号追杀,躲到了鸡窝里。然后,她一把抓住鸡,拔了毛,用黄泥裹住,架在火上烤。那香味儿越来越浓……
路漫漫一睁眼,就见祁远捏着一个香喷喷的烤鸡翅吃着。
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十分曲折地叫了一声。
“那什么,我能吃一个吗?”路漫漫笑嘻嘻地凑上来,像个小哈巴狗。
祁远本来想逗她一下,结果,一抬头,看路漫漫那张脸——整个面部轮廓从小圆脸进化成瓜子脸,婴儿肥没了,眼睛显得更大了,鼻梁越发挺俏,鼻骨上的小灰痣在偏黄的灯光下微微发红,针扎似的刺人眼。
祁远一双眼不受控制,直勾勾地盯着路漫漫瞧。
“怎么了?”路漫漫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水笔印?”
祁远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把桌上的全家桶塞给路漫漫:“都给你吃,我去门口守着,包公脸回来了,我给你暗号。”说完,风一样蹿出了门。
祁远在寒风中摁紧自己的胸膛,冬夜寂静,少年急促有劲的心跳声在走廊回荡不止,女孩一双透亮的眼仿佛就在眼前,带着一点点暖黄色灯光,一点点迷糊,一点点俏皮,还有许许多多的心动。
暗处突然传出一声闷笑:“你喜欢路漫漫?”
祁远乱跳的心猝然一紧,口不择言:“你才喜欢路漫漫!你全家都喜欢路漫漫!”
说完,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说出这么蠢的话来,祁远微微睁大了眼,愣在原地。
“我当然喜欢路漫漫!”
一声含笑的应答从祁远背后响起,高高瘦瘦的少年从仿罗马式的大理石圆柱后绕出,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乳白色的烟雾从少年指尖逶迤散开,一丝一丝渗入黑夜。
是夏寒。果然是他。
祁远眉心微拢,想起了路漫漫身上披的那件灰色大衣。
原来是烟草味儿,不是什么松木。祁远揉了揉眉心,心想,最近往寺庙跑得多了,连带着脑子也木了,都是路漫漫——
“路漫漫,我从小学就喜欢她了。”夏寒手中点燃的香烟一明一灭,说话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所以——”
夏寒突然凑近祁远,月光下,两个少年的下颌靠得很近,棱角分明,一不小心就会触伤对方。
“你还是放弃吧!”夏寒的葡萄眼忽而明媚地眨了一下,瞳孔漆黑,盛满了漂亮而虚假的笑意。
长长的走廊里灌满了风声,一排排灯盏来回摇曳,光影在两个少年锋利的面容上此消彼长。
祁远冷笑一声:“你这喜欢还挺历久弥新,都这么喜欢了,当初她跟你说蜂蜜、铜锣烧、菠菜时,你怎么不答应呢?”
夏寒笑了,祁远这小子挺记事啊!
他弹弹烟灰,侧身后仰,靠上圆柱,吐出一口烟:“当初,被迷惑了。”
(3)
缭绕的烟雾刚好擦过祁远鼻尖,凉凉的薄荷味,祁远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祁浮韫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他绕到圆柱背面靠着,停在风向的上游,沉默不语。
“来一根?”夏寒向后伸出一只手,手里是一根新点燃的烟。
“一根烟的工夫,给你讲讲路漫漫小学时的故事,听不听?”
带火星的烟在洁白的罗马石柱旁晃了晃,夏寒侧头一看,祁远正背着手,递出一根橘黄色的棒棒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棒棒糖打碎了燃着的火星。
“少年,吸烟有害健康。”祁远声音里满是戏谑,“一根棒棒糖的工夫,怎么样?”
夏寒冷笑一声:“小朋友,叔叔已经长大了。”
“长大不需要通过吸烟来证明。”祁远抽过夏寒手里的烟,扔到地上。
夏寒也抽过祁远手里的棒棒糖,准备给它来个粉身碎骨。
“路漫漫送的。”祁远好巧不巧补上一句。
夏寒的手一顿,拆开了包装——小熊维尼脸的棒棒糖,笑容有些傻气——甜橙味儿的。
夏寒眼睛有些酸:“我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跟路漫漫同班,她拿第一就像是喝白开水似的,而我辛苦了一学期,最后还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