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梁文康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一圈，露出笑时，双下巴隐约可见。
而祁远瘦了半圈，路漫漫瘦了整整两圈！
当梁妈妈知道真相后，举着扫帚满院子通缉自家儿子：“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人家参加竞赛，多吃点东西补脑子！你什么都不干，还抢食！哎哟，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养了一头猪啊！”
梁文康躲在门缝里委屈地回嘴：“你儿子也要参加高考的好不好！”
总之，在一系列鸡飞狗跳中，祁远完成了对路漫漫的奥数突击。
第二天就是全国选拔赛了，祁远不放心，多给路漫漫画了几个高数重点。这么一拖，竟然拖到晚上十点半，还是周雅打电话过来，两人才记起了时间。
祁远坚持要送路漫漫回家，一路上又唠叨了许多考场细则、答题规范之类的。
等下了地铁，似乎该说的都说完了。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街道上，一时间竟有些尴尬。
今晚的街道似乎比往日热闹些，直到一家糕点店里传出“Jingle bells,jingle bells”的欢快曲音时，路漫漫才惊问：“今天是圣诞节？”
她突然想起大概一个月前，她还想买那条围巾给祁远当谢师礼加圣诞礼物呢！
“今晚是平安夜。”祁远啼笑皆非，居高临下地揉揉路漫漫的脑袋，语气里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亲昵。
当时，商店里挂满了小彩灯，身边一对对情侣相拥着走过，空气里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甜味，耳畔圣诞歌来回盘旋。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少女仰起脑袋，颈间红围巾迎风飘摇，猫咪嘴一开一合，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刻。
路漫漫问：“为什么想成为百分之百的是我，天天在背后操心的是你？”
女孩子的目光很亮，祁远心被烫了一下。
对啊，他祁远从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对你路漫漫那么好呢？
祁远的卧室床头柜底下，静静躺着一张崭新的五元纸钞，一副金丝圆框眼镜，一只隐形眼镜护理盒，还有一盒红彤彤的金嗓子喉宝。
祁远心里的卧室，早已珍藏了女孩太多的剪影，最打动人心的一张，是女孩虔诚地跪在蒲团上，为他许愿的侧影。
这些，都是祁远很久很久以后，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晚上，蓦然发现的秘密。
可惜，在女孩猝不及防发问的此刻，少年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我跟佛祖许愿，如果帮你成为百分之百的人，他就帮我爸妈复婚。桃代，我妹妹，她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路漫漫听祁远这么说道。
女孩忐忑了很久的心一点一点平息，像是一点一点，结在窗玻璃上的冰花。
这才是正解啊！路漫漫你失落什么，不是早就明白了你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吗！路漫漫在心底苦笑，果然好看男孩子的温暖举动，总是让人产生错觉。
她给了自己三秒钟的时间调转心情，一仰头，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路漫漫。
祁远看见女孩眼中的光慢慢褪去，但是笑得很温柔：“那我可要加倍努力呀！”
大狗甜甜全然不知少年心事，只是凑在少年少女腿边撒娇卖欢。
闪烁的夜灯中，两人一狗，沿着街道一角，静静地走完平安夜之路。
（11）
青蒲高中特地为选拔赛开了一个大大的考场，礼堂里坐满了B市各个高中选拔出的竞赛学生，四面墙壁上，一面一扇钟。
九点开考。
时钟已经转到8点55分，前面的那张桌子还空着。
祁远此时恨不能拥有路漫漫的超能力，让那丫头隔空看看他的表情。
又过了两分钟——祁远冲出门。
正在拆试卷袋的老师赶忙拦住：“你干吗去？”
“厕所！”祁远身一闪，溜出了门缝。
路漫漫果然不在教室，这个缩头乌龟！祁远一脸苦大仇深地走了。
程思媛从窗口探出半边身子喊：“祁大仙儿，你要不搬来我们班吧？一天到晚往这边跑，实在太辛苦，我这位置让给你！”
她一边喊一边斜睨着庄棣棠。
还是两周前，程思媛眼看着庄棣棠在路漫漫课桌抽屉里摸摸索索。
那时候教室里都没人，程思媛也只是碰巧回来拿东西。
等她走近了看，发现庄棣棠手里拿着的正是祁远送给路漫漫的一串红。虽然只是串冰糖葫芦，但它寓意着最好的考试祝福。
“你干什么呢？”程思媛刻意拔高声音问。
庄棣棠手一抖，一串红上的糖浆掉在地上，里面裹着的山楂果也烂了。
“你看，这都烂了，招虫子了，我得把它扔掉。”庄棣棠腼腆地笑着。
那腼腆里有一时转换不过来的惊吓和嫉恨，程思媛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庄棣棠格外留了个心眼。
那个温柔大方的班长真的像表面一样吗？
（12）
路漫漫这次可实在冤枉，为了早点到考场，她还特意抄了近路。
考场在图书馆的报告厅，图书馆后是个颇具规模的花园。
从外边沿大道走正门恐怕要走个二十分钟，从花园里沿着主轴线走，十分钟就到了。
花园是民国时建的，叫作镜园。据说是为提醒读书人心如明镜，时刻内省。里头长廊回折，怪石嶙峋，溪水潺潺，花草葳蕤。
尤其是春夏之际，紫藤萝花开满时，一道瀑布就从花霞间流淌而出，那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每当这时候，总有一对对穿着校服的男女生，在紫藤花下背英语。
现正值寒冬，西北风乱窜，花园里除了四季常青的松柏，再无其他活的牲口。
谁料路漫漫穿过鹤亭时，迎面走来两个男生。亭口路窄，路漫漫便让道亭子右侧座廊边。
两个男生一进亭子，就一左一右堵住路漫漫的路，把她锁在亭子的东南角。
“路漫漫，好久不见啊！”
路漫漫有些发蒙，直到右边男生开口：“恭喜啊年级第一，按理说我们哥俩不该来找你，可谁让你顶替了我冯哥的名额，今儿他考不成，你也别想考！”
是“红绿灯”组合。这一次两人都穿着校服，头发也干干净净的，路漫漫第一眼竟没认出来。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直到木头沿廊抵住了膝盖窝。
冬天的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路漫漫的背后有些发寒。
“你们什么意思？”路漫漫把书包撇在背后，警惕地问。
“你别以为有祁远给你打幌子，我们就真以为你没作弊！你和祁远骗得了全校人，也骗不了我们兄弟俩。”
右手边个子稍微高一些的男生一拳打在路漫漫脸侧的柱子上，然后龇牙咧嘴地收回手，连着吸气爆粗口。
路漫漫稍微有些紧张的心也给这场面给逼没了——这傻大个儿，电视剧看多了吧。
“举报信是你们写的？”路漫漫试探着问。
“你管得着吗？”
“写举报信的人那是替天行道，看不得你和祁远狼狈为奸！”
左右两人同时开口。
怎么听口气不像是这两人干的？路漫漫皱起眉：“缺的那一份答案也是你们偷的？”
“放屁！我们要有答案还考倒数！”右边一个高声嚷嚷，单眼皮小眼瞪得溜圆。
“闭嘴！”左边男生一脚踢出去。
路漫漫真的努力了很久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一时间觉得这两人真是校霸中的绣花枕头，连带着口气也松快许多。
“我赶着去考试！回头跟你们聊哈！”她一边打招呼，一边打算钻出重围。
“都说了你抢了我名额，今天除非你踩着我尸体过去，要不然别想去考试！”左边长得秀气一点的男生挡住路漫漫。
路漫漫简直惊呆了，很想说一句“兄弟们，你们还是少看点脑残剧吧”，然而，鉴于他们苦大仇深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气势，路漫漫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名额？”
“你装什么蒜！一个学校只有十个奥赛参加名额，我原来是第十，后来也不知道祁远跟老师说了什么，我就被你顶替了——祁远他欺人太甚！”左边的男生眼中闪过嫉恨。
“呃，你们不是倒数吗？”
“偏……偏科不行啊！”
“把你的准考证交出来！”右边男生嚷道。
路漫漫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愣神的工夫，书包已经被人扯住，她下意识抓紧书包，三个人瞬间扭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