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所有劫匪都被绑好了手脚摞在一块,确认逃过一劫,船舱里的乘客才松了一口气,驾驶员跑到驾驶室里报警,乘客们回收财物,检查伤口,还有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的……
救人的男人默默地离开人群。
扣上帽子,坐回原位。
词里远远地望着,目光涣散,神情异常地平静,只是手指控制不住般频频地颤抖。
戚庭问……
是他。
她就说他下巴看起来好像……
在他出手搏斗时她就可以完全确认了。
六年前。
“这一招叫转身后摆,是散打里的基本招式。”
“这一招是抹脖摔。”
“……背负投。”
戚庭问读警校时有一门课叫擒拿格斗,正赶上小区物业组织强身健体活动,他每逢周末休息都会去义务授课,一打三不成问题。
空旷简朴的活动中心常年闲置,夏天漏雨,秋冬漏风,浅黄色瓷砖地面上残留着年代久远的污渍与裂缝,物业事先在角落里给他铺了几大块防滑的泡沫板,又预备了二十张小凳,这里便成了他的教室。
他总是来去匆匆,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背黑书包来上课,虽然打扮不起眼,但架不住颜值高个子高身材好,随便穿什么都很赏心悦目。
有兴趣来听武术课的多数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公园大爷,亦或者终日提着宝刀宝剑嬉戏打闹的小学生,放眼放去,清一水的男性。
只有词里,一个高三生,也是唯一的女生,每次都抱着一摞卷子挤在第一排,与那些流着鼻涕牙都没长齐的小学生相比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有一次,戚庭问终于忍无可忍,课上到一半儿走到她面前。
“同学,我教的是武术课,你作业没写完就回家写吧。”
词里正在奋笔疾书,闻言,笔尖一顿,在卷子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线。
她根本没写作业,她的卷子里藏了东西,他抖出来,雪白的素描纸上画着一个人。
深眉、细眼、高鼻,穿着身朴素的运动服,不是他还能是谁。
空白处还写着一行英文花体字。
“My heart beats for you every day……”
(每一天都为你心跳)
一群不懂英文的小屁孩在旁边瞎起哄。
“老师,大姐姐写外国话骂你呢吧!”
词里红着脸夺回画,比那些小学生成熟不了多少。“我没有,我只是写了些观后感而已!”
是表白,表白,表白才不是骂人的话呢!
这回换戚庭问不知所措了。
当众被女生撩,戚庭问破天荒地想要逃,背过身,一节课咕咚咕咚地喝了四五瓶矿泉水。
他在警校读书纪律比较严,再加上他只是单纯来给孩子们上课的,她又是个高三的学生,他实在是没想到她有那层意思,从那之后他有意无意地躲着她,武术课也不去上了,但他们两家楼上楼下住一栋楼,复式的小洋楼里一共就六户人家,总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其实词里早就留意到他了,最早是再往前一年的端午节,也就是他搬到她楼上的第一天。
那天的电梯很忙,她等了好久电梯,等得花都谢了,终于,电梯门开了,戚庭问背着包站在角落里,她本能地将垃圾袋藏在身后,他站在角落里抬头扫了她一眼,冷调的电梯光线穿过他头发缝隙照着他英俊的五官,眸眼黑漆漆的,飒气迷人。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词里怦然心动,并且一眼认定,戚庭问牛仔裤上的褶子都比别人的好看。
那时他也还是高中生,她从邻居那旁敲侧击了好久才知道他正读高三,她憋闷地按耐了一年,没想到轮到她高三时她反倒被人嫌弃了。
她喜欢跟他乘同一班电梯,假装在取快递时偶遇,时不时按一下他家里的对讲电话请他帮忙开一下单元门,逢年过节以促进邻里关系为由,往他家送一些小礼物和点心。
她也知道,感情的事儿要循序渐进松弛有度,所以她也没有特别莽撞地终日在他眼前晃,期末考试前初入冬流感盛行,她爸妈说她缺乏锻炼让她多爬楼梯多走路,所以她有一整个月的时间没坐电梯。
大概是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周再度在电梯里遇到他,他猛地抓住她手腕,把她堵进了角落里,词里吓了一跳。
她最近哪儿得罪他了吗……
词里紧贴着墙根儿站着,不敢抬头,长睫霎动,仔细回忆,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头绪。
半晌,有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你……你最近还好吗?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你不要轻言放弃,我想等你高考结束后再说,眼下学习是你的第一要务你觉得好不好,其实也不剩多少天了,坚持就是胜利。”
第4章 失恋
往事流逝如沙覆海,两公里外,海兰泡正是阴天。
寒风呼啸,厌厌不绝遮天蔽日的雪花肆意飘洒,俄罗斯的警车和救护车早已等在岸边。
龙飞004号气垫船靠岸时,老谭被第一个抬进了救护车,他受的伤比较重,急需去医院处理,杜杜陪他一起。
现场还需要几个人去警局录口供,词里自告奋勇,上车时戚庭问也在警车里。
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外套被劫匪割了一刀,袖口处露出一圈杂乱的白毛,五年的时光荏苒终日风吹日晒,戚庭遇晒黑了不少,下巴处冒着青色的胡茬,硬朗的轮廓气质愈发成熟,脖子上有几处泥点,可能是刚刚打架时蹭到的。
气质这东西真是玄而又玄,他少年时样貌很白净,眼睛里倒映着清风朗月,浑然天成的洒脱肆意是寻常人临摹不来的,再加上他个子高,放在人群里特别出挑。
然而今天他深沉得她险些都没认出他来……
戚庭问岿然不动。
俄罗斯警员催促词里上车,她点点头,挨着戚庭问坐下,思绪复杂,心乱如麻。
一瞬间有些后悔上车。
警员倒先她一步锁住了车门。
后座一共就那么点位置,戚庭问坐在中间,再左边是一个外国人,她和他紧挨在一起坐,大腿间连点儿缝隙都没有。
汽车驶动,词里深呼吸一口气,眼睛无意间瞥到他的手腕,暖白的皮肤上一片新鲜的伤痕。
“我包里有碘酒棉签和药膏……”
“不用。”
嗓音比五年前更低沉,漠然得像一块湖底的冰。
她动作慢慢地停下来,按耐住心底的酸涩、激动,小心地抬头看他,他抬了下眼皮,两个人第一次对视,终于不再是封存在脑海中的描摹,她心中倍感震撼,好想仔细地看清楚他。
变化是不少,没变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优越的外貌不管放在哪儿都一样的引人瞩目。
“看什么?”他问。
词里收回目光。
“你的伤口……要及时处理小心感染。”
“担心我?”
戚庭问忽地倾身贴上来,凉薄的嘴唇险些碰到了她白皙的脸。
词里本能地躲闪,一脸忐忑地看着戚庭问,手臂下意识地抬到胸前。
“我……担心你的伤口。”
“我的伤口不就正长在我身上吗?”
“你非要强调一下那就按你的意思理解吧……”词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五年没见,她有些不习惯他靠近。
更何况时光荏苒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他成熟了愈发气势逼人,她能感觉到他眼眸中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带着鲜明的攻击性与目的性。
戚庭问坐回原位,哂笑一声。
“小题大做,我坐过牢的。这点小伤也用得着涂药?”
词里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是生怕她忘了他曾经坐过牢的事儿吗?
戚庭问手机响,谈话被打断,电话里传来的一道女人声音在词里听来很耳熟。
徐柔,高三时和她读同一个补课班。
“师哥,我有个朋友在海关工作听说你遇到劫匪了?你没事儿吧?”
戚庭问简略地“嗯。”了一声。
“‘嗯’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呀?我朋友刚告诉我的时候我可真是吓坏了,我手机没电了借了我同事的手机,你先别挂,走廊里信号不好我换个地方……”
无非是一些关切叮嘱的话,戚庭问百无聊赖,瞥了眼车窗无意间看到了词里倒映玻璃中的黯淡神情。
他让她感受到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