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需为此伤脑,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魏老板将皮箱打开,露出里面的几块钢板,他看着那些东西像是看着白花花的金子,两眼放光,“终于等到你们了,不过我还需要,他。”
“谁?”
“安德·邓肯,不过我在想,是不是真正的安德已经死在了英国。而沈濯——侨仔,或者也叫路芦——为了在香港站稳脚跟,而找了一个演员,假扮影子安德。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沈濯从来没有积极寻找安德的下落,这不像是对待启蒙恩师的态度。这样也好,这说明当时造假贵妃像的就是这个沈濯,他也足够优秀。”
“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但是东西我给你带来了……咳咳……钱,可以给我了吧?”
齐修远第一次来到陈氏酒业的大楼,门口的大爷递给他本子让他登记。他刚写了姓,路过的阿强便看到了他,招呼道:“齐教授!”齐修远笑着跟他问午安,门卫大爷将本子收回去,示意他直接进去就行。
阿强问清了来意,将他领到经理办公室旁边,请他稍等片刻。
屋内的沈桀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他对面坐着一个矮小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还留了两撇小胡子。沈桀将茶杯放回桌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井泽先生,你提的这个项目,的确回报率很高,但是高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是我们有底气,也足够有资本。陈氏是泺城甚至是整个省内最老牌的造酒厂,您手中还有很多推广资源,我们不如合作共赢。”
“不过您来之前应该搞清楚,”沈桀打断他,“我们公司有一条规定,不会跟日本公司合作。恕我直言,你看中的到底是我们的酒曲,还是我手里的这些资源?”
井泽晃晃肩膀,用发音怪异的中文说道:“不不不,没必要上升到国家的层面,你我彼此不过是商业合作的关系。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好战派,我不支持侵略,我希望大家能够和平共处。”
沈桀轻笑一声:“您别逗我了,商人……你昨天刚刚从南盟会的会馆出来?是不是已经谈妥了?你个商人,接连接触泺城几大帮派是为了什么?”
井泽被他的话语戳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姿态,说道:“您是真的不想跟我们合作吗?日本军队已经攻破了三山防线,正在从商水县绕行。”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沈桀微微探身,“我不管你们什么目的,但是你要知道,至少在泺城,我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趁我还没法火,你可以安安全全从这栋楼走出去。”
“沈经理好自为之。”井泽提起公文包走了,推开门的时候沈桀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齐修远。
沈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进来:“听说昨天晚上,你和元熙把事情都跟我爹说了。”
“是,本来没想这个时候刺激他。”齐修远坐在沙发上,他虽然不清楚刚才那人是谁,但看起来谈话并不愉快。沈桀给他倒了杯新茶,齐修远接过来:“谢谢。不过今天来,我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沈桀挑挑眉毛:“愿闻其详。”
“沈经理与宪兵团的团长卢龙、驻军参谋长等人都很熟,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替我们徒骇寨说几句好话,先暂缓这剿匪行动。”
“有什么理由吗?”
“日军今晨偷袭商水县这件事,沈经理已经知道了吧?他们从商水县的渡桥绕过黄河,随后就能直接围住泺城东侧的山区。徒骇寨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肥肉,如此两面受敌,我们实在是无法抵抗。”
沈桀笑了笑,说道:“我不是对您有意见,不过山贼土匪祸害百姓,为什么不能清剿呢?还是说,徒骇寨里,并非仅仅有土匪。”
齐修远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同等的聪明,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
“日军就算攻击商水县,跨过了东侧山区,以徒骇寨的实力,完全可以借助地形久存,除非你们想主动出击,”沈桀将后背靠在沙发上,看对方的表情,他是猜对了,“你和张远志是同路人。”
齐修远没有正面回答他:“我们是为了自保,徒骇寨远远没有传闻中那样弹药充足。现在泺城驻军按兵不动,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准备弃城而逃,而首先放弃的肯定是东侧山脉。不知道沈经理有没有收到风,昨天下午驻军派了一队人马封锁了泺城黄河铁路桥,他们在安炸药。”
“我不想掺和政事,”沈桀冷哼一声,将眼镜取下来慢慢擦拭,因为张远志,他对陕北的那群人没有任何的好感,“无论是你们还是日本人,我都不想帮忙,请齐教授另寻他法吧。”
齐修远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沈桀忽然叫住他。
“无论你是什么立场的,别把我弟弟牵扯进来。”
“如果他自愿跟着我走呢?”
“我又不能管他一世。那他最好换个名字,他不是最擅长这种事情?”沈桀将茶杯放到盘子上,站起身,“沈家有老有少,我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
齐修远微微欠身跟他道别,他想用剿匪的事情试探一下沈桀的口风,结果便是如此。
他回到学校上高级病理学课,忽然发觉课上的同学少了一半,原本人挨人的小教室竟然显得有些空旷。有人说道:“教授,现在缺军医,高年级的参加军校联合培训的,基本都去前线了。”
另一个人接茬:“对对对,听说太原那边每天都要死好多人,一大半是因为没办法做手术或者没药,给感染了。”
齐修远走下讲台,坐到第一排的无人的桌子上,问道:“你们害怕上前线吗?”
“怕,危险,”一个女生说道,“但是又想去,因为那些扛枪打仗的士兵比我们还危险,他们冲在前面,甚至撤退的时候还会保护医生。”
她旁边的女生紧接着说道:“我爸爸在上海,他们说,有些士兵因为没有药伤口溃烂,疼上两三天撒手人寰,这比直接牺牲在战场上还要折磨。他们更想拖着残躯冲锋陷阵,至少比窝在山沟里光荣。”
“这不对,”方才的男生反驳,“养精蓄锐才能更好的反击,这是军事策略。咱们学医,不聊军事。”
那个女生立刻回头,说道:“你还想在教室里贴上‘莫谈国事’啊?咱们泺城外面的军队连打都不打就撤退,这叫什么守卫国家!”
“那是战略性放弃,女生懂什么。”
“好了好了,”齐修远打断他们越来越偏的讨论,“我想问问那些想去前线的同学们,你们是为了什么?”
“为了治病救人,治好了士兵我们才有战斗力!”
“对,治好他们,守住我们的家,不让侵略者践踏我们的土地!看看他们在东三省都做了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孩子都不放过!”
“我不敢上前线……”这个同学一出声便迎来一片嘘声,他满脸通红解释道,“我笨手笨脚,胆子小,只能在实验室里做研究。但是我也想报国,我想研究出堪比西药的特效药,便宜又能量产的那种!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需要我,我也可以去参军!”
齐修远点点头:“其实报国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冲在第一线。我很欣慰看到大家这一腔热血,少年强则国强,国家幸有诸位这样聪颖坚毅的少年,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他说着下课铃响了,但是没有任何同学离开,仿佛在等他继续。
“我也不过一介书生,能教大家的很少,”齐修远起身回到讲台上,收拾课本,“只是希望各位能不忘这赤诚的初心,砥砺前行。”他说完台下同学纷纷鼓掌,齐修远摆了摆手让他们下课。
学生三三两两离开了,齐修远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怎么想着来听课?”
“想来补补课,不过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讨论,”沈濯抬了下鸭舌帽,握住他的左手,“泺城会失守吗?”
“要有希望。”
“我今天早上去车站看了看,已经一票难求了。”
“元熙,你要走吗?”
“我跟着你。就是不知道我这点本事,你看不看得上。”
“人我都看上了,”齐修远见周围没有旁人,捧着沈濯的脸颊轻轻吻他嘴唇,“回家吧。”17p58p32
第二十章 (下)影子安德
4.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