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开始有奇奇怪怪的歌谣传唱开来。一言以蔽之,无非是指当今皇帝德才有亏,老天才会降下此等大祸于金螭。
隔天早晨再起来,皇帝也得了病疫的消息不知怎的忽然就飞得满天都是了。关于天子德行有亏的说法又得了一重证明,大都城内百姓惶惶不安。
左丘檀听着赵汀报着府外的情况,心底倒不再似之前那般紧张无措,她知道主谋有所动作了,顾诀也有所动作了。
大都城内得疫病的百姓越来越多,怨声载道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在这样的时候,太子府在半夜时突发场小地震。太子府的奴仆出门察看,发觉府门前有一颗大石头砸落,地面四裂开来,那石头上边写着“天道”二字。
一下子众说纷纭,有人高喊太子才是真正的天道,才是能够在大灾大难中拯救金螭的真命天子。
“噗——”青屿听完笑卉和她讲完这鬼扯淡的神发展,没忍住喷吐出嘴里的茶水,“什么天道!他怎么不干脆直接刻一个‘天选之子’!”
“小姐的意思是,那石头上的字是太子刻的?”笑卉惊讶不已,“外头歌谣四起,莫非也和太子有关?!”
青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挑了块咸酥塞进嘴里,囫囵道:“我看这疫病实在不简单。”
笑卉却一头扎在太子府石头的事情里出不来了:“要是太子登了帝位,那那个玉黎公主岂不是才刚当上太子妃就要当上皇后了!”
原本提到蒋珺瑶,笑卉以为青屿会如往常那样啐她两口,然而此刻青屿依旧津津有味嚼着嘴里的咸酥,毫无反应。笑卉奇道:“小姐,她都要当皇后了,你不在意吗?”
“不在意。”犹记得顾诀为蒋珺瑶和太子之事说情时蒋珺瑶的眼色,再犹记得蒋瑛和战吉吉从太子喜宴归来那夜,不断叹道“苍天好轮回,她蒋珺瑶做了太子妃”,不知情的人听了一定一头雾水,青屿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蒋珺瑶那般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偏偏嫁了那样的太子,她注定是快乐不了、幸福不得的。再看看青屿,烂了半张脸照样可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背景下她再揶揄蒋珺瑶,就略微要显得那么一点点不厚道。
说到底,蒋珺瑶虽身为贵重的公主之身,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蒋璧手上一颗棋子。还是一颗注定逃不出摆布的棋子。想到这里,青屿不由也有些同情起她来。
吃完咸酥,青屿拍拍双手,清理完身上的酥屑后,悠悠道:“好了,现在咱们进宫罢!”
非常时期,宫禁查得严明,待青屿见到顾诀时,已花了将近一个时辰。顾诀见她孤身进宫,淡然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斥责:“现今这局面,你进宫来有何要事?”
“我要见一见白狼。”青屿应道。
“是什么急事这般等不及?”
“表哥,我又不是要讨回来带他出去,只是我自己身子出了些状况,别人我信不过,这才不得已进宫一趟。”青屿谄笑。
顾诀扫了她一眼,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你该不会也染上了这该死的病疫吧!”
青屿心顿时拔凉,真是亲表哥,自家表妹得了病疫,他不关心也就算了,竟然就这么冰冷无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冲着他这态度,青屿讲话也不耐烦起来:“只是女儿家的事,不便说得太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人也到了宫门口。顾诀虽觉她在添乱,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带她去见了白狼。几日不见,白狼有些蓬头垢面,嘴唇干燥,看模样该有好长时间没有喝水了。笑卉瞧了后忙不迭为他倒了杯水,责怪道:“你倒下了,更不能与这病疫抗争了,你该好好保重才是!”
这贴心嗔怪的言行落到青屿眼中,青屿不由恍惚。
白狼接过笑卉递来的水杯,轻咳了两声,笑卉匆匆噤了声,耳根兀自发红。
“宫中时疫尚未完全压住,主子现下前来实在危险。”白狼道。
青屿前后左右探了探,问道:“这屋里除你之外没有别人?我以为你会同那些太医在一起。”
“这是安靖王安排的。”
没人,便好说话些。
青屿着笑卉到门口望风后,才与白狼真正打开话匣。
“坊间所传皇上也染了病疫,是真是假?”
“正确来说,皇上是第一个染了病疫的人。”白狼难得露出如许无奈,“许是当时在沽宁谷盈庙,属下帮王妃诊过毒,王爷以为属下神通,那日才急忙和主子要了我来。”
皇上得病,青屿不是没猜过,只是不曾料过皇上是第一个。她挑开天窗,直问:“你实话告诉我,这疫病是否能治?还有皇上,他情形如何?”
“两日前,我已经研制出药方,皇上已经服下,昨儿晚上也醒来了。”白狼将话语声压得极低,青屿在他身边也不得不费力才能听清,“皇上醒来之事,目前只有我与王爷知道。”
这句话叫青屿茅塞顿开,洞悉的笑容里含了些许苦楚。
“表哥确实没有做错决定,你确实比那些太医快了一步研制出了药方。”她不吝夸赞,接而叹道:“可怜的是外头的无辜百姓。你研制出的药方,能否给我一份?”
白狼知晓青屿所想,“主子不知,皇上之所以能服下属下的药方且有效醒来,是因着用了珍贵药材。其中有两三味药材民间百姓是用不起的,故而属下还在忙碌,竭力希望找到功用相似的平价药材。”
“那我今日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主子不必焦心,这几日与王爷接触,王爷虽然面上漠然,心底一切皆有数。属下若研制出新的药方,必定在第一时间交给王爷。”
病疫一事,明面上是太子露出了马脚,实际是玉黎人露出了马脚。她能想明白,顾诀当然也能想明白。可依顾诀的性格,就算病疫能控制,他也不会即刻出手,他若出手,一定是要对方再无翻身之力。
她莽莽撞撞要了药方去行善,搞不好还会坏了大事。
“那有没有那种可以压制住,不至于让疫病情况恶化的方子呢?”她退而求其次。
白狼连忙应“有的”,随后写下一张方子递给青屿。
这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还有一事。”算着时间不多,青屿撸起袖子,把手腕翻过来伸到白狼面前,长话短说道明了月信不来一事。
白狼望闻问切后,支支吾吾。
“白狼,吞吞吐吐不是你的性格。”看白狼的反应,青屿心底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白狼心沉语重:“十有八九,是蛊毒的后遗症。子宫本就是女子独有的脏器,极有可能,当时蛊虫贪食子宫中的血气,破坏了它。主子如今体内较常人虚寒,好好调理,月信应当是能来的,只是想要有孕,便不好说了。”
青屿无言缩回手,浅笑道:“我知道了。”
事情问完,她准备出宫。顾诀适时出现,送她到宫门口。途中有意无意说了一句:“看好自己的病,别操心别人。”
青屿在心中白了他一眼:“表哥放心。”
由宫里头出来后,青屿一直没说话,笑卉同她聊天,她也只是勉强笑笑。到后来,笑卉不再说话了。青屿懒懒靠着车壁,任烦忧叨扰自己。
回府后,她把白狼给他的方子交给墓兰,“照着这方子抄个十几二十份,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交给医馆里的大夫们。”
深夜安谧,青屿盘腿坐在床上,想得入神。她想:这事还是要告诉闻良人,因着她从小到大的际遇,她自己对于生育并没有什么执念,但如果闻良人想要孩子也不过分。他知道了,接受不了,她大不了再去皇上面前请个旨,或者先做戏成婚再随机找个理由和离就是了。总而言之,不能瞒着他。
她想得深沉,房门被人推开也未留意。直到一道黑影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茫然抬头,眼底惊喜交加。
“你来了!”她换了个姿势,往闻良人身侧挪了挪,“幽灵阁的事办妥了吗?”
“处理得七七八八了。”闻良人好奇道,“你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方才若是别人可怎么好?”
“正好你来,我有事和你说。”她三言两语,把月信之事与心中思虑俱说与他听,“我想对你们这里来讲,繁育子嗣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