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一灭,舞伶们褪去外衣,星光点点的舞裙露出,左丘檀登时就收缩了双瞳,她下意识抓住顾诀的袖子,刹那间停住了呼吸。
难怪刘贵妃要秘密排练这个舞蹈。
难怪流向宫中的飞萤新绸没有一丝线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诀知她憋着气,轻轻搭她手背,“浮出水面也好,好过我们跌跌撞撞、无处可寻。”
☆、前程未卜
宫宴结束后,闻良人原意要随青屿一道回镇国公府接回闻灵人再启程,青屿告诉他闻灵人几日前已经自行回剑阁:“得知你坠崖的事情,她沉不住气,说要回剑阁搬救兵寻你,我想找你的人多一个是一个,就放她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三哥亲自护她回去的。”
“剑阁和闻府有我二弟照看,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于剑阁和闻灵人,闻良人倒没有很担心,他仔细瞧了瞧青屿全身上下,悄声问道:“暗器还够用吗?”
提到暗器,青屿把他拉到一边,“我差些忘记告诉你,害你坠崖的人是郎雪松。你向来坦坦荡荡,已经不止一次被人在暗处所伤。拜托你现在开始看在我份上,留多个心眼。”
她越说越急,还比上了手势。
“我知道。”闻良人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和王妃一道进宫时,听得宫人说二皇子要求娶你,我就猜到为何他要对我下手了。”
“你知道?!”
闻良人点点头,“我之所以会一时冲动去追击,便是认出他是郎雪松的身份,我想知道夺魂宗与玉黎是否有关系,这才中了他的圈套。”
“还有一事。”青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他,“我有个心腹唤苏罂韶,他正往玉黎方向去找一个人,若可以的话,我想你能派些人,去助他一助。”
“好。”闻良人爽快应下。
战吉吉等人只以为他俩是小儿女祸后重逢,舍不得分别。经过今日,他已完全看出青屿与闻良人是两情相悦,且情意比他所想的更深一些。闻良人出身江湖世家,只是志不在朝堂,不能因此便说他配不上青屿,只是......这样一来,他要另想方法完成先帝的嘱托。
和青屿说完话,闻良人对众人拱手抱拳行了别礼,乘了之前左丘檀便安排好的马车匆匆离去。
回到镇国公府,青屿主动叫住了战吉吉:“爹,我们谈谈。”
往昔青屿这样面露肃容同他讲话,只在讨论战事之时。自她说什么神仙发话不愿再上战场,他不曾再见过自家女儿这样同自己讲话。
他知道,青屿是有要紧事要和他讲,便道:“去书房吧。”
进了书房,战吉吉还未来得及出声问青屿,青屿先一把朝他跪下:“爹,把虎符交给皇上。”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战吉吉屁-股还没落座,被青屿的话惊得重又弹起,面容失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么!虎符乃先帝所托,怎、怎么能——”
“恐怕先帝所托,不止一个虎符吧?”青屿苦涩道出心中猜测:“所以皇上一下令,婚事全由女儿作主,爹一下就指定了安靖王为我的良缘。”
“你哪里来的这些无端猜忌?”战吉吉心底虽然震惊,面上却已恢复波澜不惊。
青屿见他仍在装傻,耐心拆穿:“因为安靖王手上也有一块虎符。先帝恐他持着那块虎符蛊惑圣上有所动作,所以索性将另一块虎符交由您,和这块虎符一同交到父亲手上的还有一道想法讨回安靖王手上虎符的秘旨,屿儿说的,对吗?”
这次战吉吉不再急于否认,而是静静听青屿讲完。
“想必先帝还说过,到了非常时期,允许爹您使用些非常手段。”青屿垂眸,战吉吉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得她语气愈发清冷,“或许看在大娘份上,或许您对安靖王也确有赏识,若我能与他成事,再借由我手找回虎符,是最好的计划。屿儿说的,对吗?”
良久,战吉吉长长叹了一口气,“屿儿说的都对。”
他想青屿会对他感到失望吧,毕竟作为一个父亲,就算只有她一个女儿,本该想着她一生喜乐,他因着尽忠,始终还是走了算计她的那一步。
“对先帝来说,安靖王是威胁;对当今圣上来说,唯怕父亲才是对他有威胁的那一个。”青屿说话语气软和了些,沉着劝道:“今日銮殿上,爹看得还不够清明吗?倘非女儿自毁容颜、倘非闻公子及时出现,圣上会怎样想镇国公府、会怎样想父亲?”
“可、可是......”
“一旦双符真正在手,对镇国公府来说,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有一日镇国公府真的惹得龙颜大怒,已逝的先帝能怎样保我们?”
“虎符一旦交出,为父恐镇国公府大不如前,对你们来说,也是糟糕境况。”
青屿闻言笑道:“虎符交出,可消一消皇上疑心。镇国公府有实力,便当韬光养晦,等待下一个时机。哥哥们的政绩功名可以自己去挣,而我,也已下定诀心,往后的人生随良人去行走江湖。”
“你为了他自毁容颜,不后悔吗?”
“爹,我不是为他自毁容颜,是为着镇国公府。”青屿纠正道,“这样的境况我嫁去大姜,皇上会如何猜测呢?”
战吉吉怔愣了一会儿:“你是如何得知安靖王手上有一块虎符之事的?”
“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屿儿知道咱们该怎么做最为合适。”
“那依你,为父该如何将虎符交还给圣上?”
“若爹真的能想通,爹自然有法子可以向皇上说清道明,屿儿无需多嘴。”青屿跪得膝盖有些酸了,径自站起身揉了揉。离开战吉吉书房前,她还是讲多了一句:“有时激流当前,勇退保身不失为一种计谋和胆量,比起前进,后退更考验一个人的眼光和胸襟。”
皇帝顾稷没有亲眼得见飞萤新绸是何模样,但他对刘贵妃所呈献的舞蹈很是满意。宫宴后,顾诀想要趁机禀明,无奈皇帝兴起喝得醺醺然,只能暂时作罢。
回府途中,左丘檀一想起舞伶身上的新绸,就愁得难展柳眉,嘴里啐道:“阿屿的嘴是开过光的吗!每每说什么就中什么!”
“这关阿屿什么事?”顾诀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知道,她那时来府上拜托咱找闻公子时,就说什么还有更糟糕的事要发生。诺!你看,这不就!”她烦得换了口气顺顺。
顾诀被她逗乐,又恐她孕中情绪起伏太大,伤了身子,哄道:“剩余这些新绸找到,尽快处理便不会发生什么事。本王明日一早就进宫禀明圣上,你莫要自己多思多想,此时此刻起,天下也敌不过一个你紧要。”
话是这样说,但左丘檀终归心有不安,“发现了是一回事。它藏在宫里头时日这样久,我怕......”
“不管这事如何发展,你只管在府中好好养身子。”顾诀说话里夹杂着没得商量,是他大意,先前居然还同意她去找寻闻良人,想到这个,他又反复确认:“这次你去找小良,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下午在宫中,他就问过类似的问题,左丘檀快要被他问得没了脾气,“我若是有事,赵汀他们早就知会你了。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什么事都没有,有事的是你师弟。”
现下顾诀这样疑神疑鬼,一副总有刁民要害她的模样,她自是不敢同他讲她下城脂渊时绳子有一处略略光滑,她险些脱手也坠了下去,还好隔壁的赵汀帮了把手揪住了她。这事让顾诀知道,她顶多就讨一顿骂,赵汀就不一定了。故而她要求赵汀保密时,赵汀热泪盈眶,发毒誓以后王妃让他做鬼他绝不做人!
“你们是在城脂渊附近村落里找到的小良?”据他所知,城脂渊附近并无什么村落。最近一处有人烟的地方,离城脂渊也还有好一段距离。
“是赵汀他们以钉绳下渊,找到的他。”她顺便把赵汀美言了两句,“此事赵汀出力最多,城脂渊实在太深,来来回回下渊五六次,不停加长绳索,最后才下到其中。发现闻公子时他肩胛受伤、双腿俱断,身体虚弱,在渊底,他每日靠着渊壁上滴落的露珠和一些奇花异果裹腹。找到他后,我们只得用绳索硬拉他上渊,故而他腰身一带,也被勒得破皮出血。”
“难怪,他瘦了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