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昂接过礼单，抚着半白的小胡须，“王爷思虑周全，王妃届时定能明白王爷的体贴。”
那头顾诀思量着婚礼诸事，这头左丘檀正和墓兰研究着安靖王府送来的喜服。墓兰不断感叹：“不说那点翠的头面，就说这喜服上的月明珠，极其难采，一颗便值千金，但这上头居然有十颗！”
左丘檀难掩欣喜，嘴角一直挂着笑。
现在她觉得嫁给顾诀倒也不错，万万没想到顾诀的家底这样丰厚，她不得不开始畅想，之后到安靖王府掌事的日子，必定十分舒爽！
二人对着喜服擦口水时，孔嫱抱着妆盒进了房，一眼也瞧见了那喜服，弯弯眉眼：“安靖王有心，纵使姑娘叮咛要简易些的喜服，愣还是在这上头使了十颗月明珠的功夫。”
“孔嫱姑姑，您来了正好，看看这月明珠碍不碍事？”左丘檀收起些笑意，略显严肃。
孔嫱忙摆手道：“这喜服的款式再简单，要说不过去了。月明珠虽价值不菲，也得识货的人才能看出来，普通人眼里不过是几颗漂亮些的小珠子。”
“那便好。”左丘檀松了口气。
“不负姑娘所托，东西是捣腾出来了。只是......”孔嫱犹疑道：“真的要在婚礼当天那样做么？古往今来，没有新娘子成婚当日在街上不戴盖头、抛头露脸的。”
左丘檀摸了摸布料精致丝滑的喜服，笑容里藏着几丝几不可见的无奈：“不打紧的，咱们左丘家，再出格的事我想别人也就是吃一吃惊，不至于接受不了。再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蔡成鸿被查办，飞萤新绸反倒更稀奇了。”
“有王爷帮扶，追回了一半，进行了烧毁。”墓兰也敛起脸上喜色，同孔嫱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说是飞萤新绸上有使人染上病疫的成分，到底也没有谁真的染上病疫。现在这另一半有新绸的，有特地找人护起来的不说，还有那么两三匹，似乎流向了宫里。”
左丘檀轻叹了口气，若不是为着这事，她也不能答应顾诀以这样的速度成婚。哪家姑娘从定亲到成婚，居然才隔不到一月？！原先大都的贵女对于她“飞天高嫁”就颇有微词，这下大约更有说头了。
“这还得檀主子容貌过人，否则纵使孔嫱姑姑手艺再好，咱们这计划也没法子赶趟。”墓兰不经意间，拍了拍左丘檀的马屁。
左丘檀脸上好转了些。
“听闻安靖王府的聘礼礼单也来了，王爷只比咱加了一担。但是其余九十九担，送来的都是双倍之数。姑娘捡了个好姑爷！”孔嫱乐道。
其实这事不必孔嫱说，墓兰已和她提过。但重听一次，左丘檀还是觉着暖心得很。若顾诀以一百八十八担送回来也无甚不可，但总归在明面上有压制住左丘家的意味。现今这样处理，礼到了位，外人看来两家实力似乎也悬殊不大，免去了落人口实的尴尬境地。
“还有一事，夫人为难得很。”孔嫱轻蹙眉头，“剑阁闻家原本是要和姑娘您成事的，如今您转眼成了王妃，这喜帖要不要送到剑阁去，愁死了夫人。”
“道长怎么说呢？”尽管已经知道了高远就是自己的生父，为着他的安全、左丘家的安全，左丘檀仍是以道长称呼高远。
孔嫱自然明白左丘檀的用意，邵巡能死遁成高远，最大的功劳便要数孔嫱一手易容绝技，于是她也跟着称呼高远为道长：“道长的意思，是问一问姑娘您的意思。若您觉得剑阁的人来了，会使您难看，便不请他们。”
左丘檀心下感动。这么些年，为了她的安危、为了左丘府，高远舍弃了从她生活中出现的一切机会。这一次他短暂归来，除去想亲眼见到她风风光光嫁给心上人，也是思女泛滥成了灾，再压抑不住了。
“顾诀是顾家的人，按理说，他当是咱们宇文家的仇人。您不介意我嫁给仇人后代么？”得知真相的那一夜，她曾这样问过高远。
“若我还是宇文英毅、你还是宇文檀，那自然是嫁不得的。”高远坐在月色下，笑起来似月光柔和，“可从我是邵巡那一刻起，从我决定娶你母亲、做左丘府赘婿那一刻起，从我做了你父亲那一刻起，我便决意要舍弃宇文英毅这个身份了。宇文王朝早已不在，顾家把金螭也把握得好好的，纠结于百年前的恩怨过往，除了替咱招来断绝不了的灾祸，没有一点好处。”
“您真的......毫不介意么？”
“檀儿，好好活下去，活得开心快乐，才是实实在在的。我相信你拎得清楚，你是左丘檀。”高远招她到自己身旁坐下，柔和道，“顾家的皇帝们费尽心思要铲尽宇文家的人，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宇文后人会有这样的胆量嫁进顾家。若这个安靖王是可靠的，那再没有比这更安全、更能庇护你一生的法子了。”
“他是顾家的人，未必也就过得比我容易呢。”
听见左丘檀没缘由来这么一句替顾诀辩白的话，高远有那么一瞬的惊诧，随即揽过她的肩膀，安抚道：“檀儿，不要执着于无谓的历史，倘他不介怀你的身世，还愿如约娶你，你们夫妇二人相持相守，为父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你二人平安此生。”
这一刻，左丘檀由衷庆幸，高远是一个如此豁达通透的人。故而她的幸福，才能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她自己大胆面对本心，就触手可及。
☆、大婚当日
左丘檀忖量后，还是决定发一份请帖给到剑阁。好歹剑阁也是名门世家，总不至于这样小气，再说明面上来看，左丘家在这个婚事上是处于被动的。
因着时日紧张，请帖快马加鞭送到剑阁，闻猗有些难办。撇开两个孩子无缘成事一说，照理讲，现在剑阁已是闻良人主事，闻良人去喜宴是最合适不过的。可他亲自护卫兵器至爱砚，至今未归。他自己五年前与磐泰庄庄主比武时伤了元气，之后身体素质便远不胜往昔。由剑阁往大都，加速快赶，勉强是能赶上婚期的，只是他这把老骨头吃不消。
闻良人不在剑阁时，阁内事务一向交由弟弟闻秀人打理，闻猗久不管阁中内务，心底摸不准此刻若把闻秀人遣出去是否妥当。
愁眉难展之际，林密如出了个好主意：“灵儿不是在大都郡主那儿么，让她代表咱剑阁去，我想也是一样的。”
“这个主意好！”闻猗似梦初觉，喜道：“安靖王大婚，宁靖郡主也该会去的，还能照应着咱灵儿。咱们人既不能亲自到场，贺礼得好好准备。”
林密如让他放心：“我即刻就去准备，选好后着人带着信件和贺礼，定赶在婚期前交到灵儿手上。”
闻灵人在收到父母的嘱托时，激动得当场跳起来。她风一样跑进天河院，给青屿读了信中内容，雀跃不已：“郡主，那日你也会去吧！”
青屿笑眯眯点头，心下百味陈杂。
闻灵人性情向来直爽，同她念叨：“郡主你知道吗？原来这左丘姑娘，是说与我大哥的。不曾想一朝成了县主，还被这个安靖王半路拦了去。”
“你们早已知道左丘檀是女人？”话赶话，青屿只好继续演技加身。
“左丘家有位丛长老，和父亲、大哥都交情匪浅，这事也是由丛长老牵头的。”闻灵人眨巴着明亮的双眼，“左丘家送来过左丘姑娘的画像，姿色天然，一点也不能够想象她若为男装是何等模样。”
“她现既已恢复女儿身，想必你这个心愿只能落空了。”青屿笑道，“不过你能亲眼目睹她当了王妃的风采，这一趟也划算呢。”
闻灵人却笑她糊涂，“大婚之时，新娘子都以盖头遮面，如何能得见容颜？”
这话堵得青屿只能挠头陪笑，她一时没有转过弯，脑子里浮现的还是现代人结婚时的规格画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闻灵人问起爱砚的战况。提到这个，青屿也烦恼得很，回府后，关于爱砚的事宜她只能时不时向哥哥们打听，“前几日，听三哥说，闻公子不仅运去武器，还从旁协助，追查出涅槃神兵里有一部分的武林力量，所以现下情况尤为糟糕。”
“糟糕在何处？”闻灵人不大明白，在她的理解里，能追查到这个消息该是对金螭有利的行为。
青屿沉吟道：“向来朝廷江湖两不相干，若这股武林势力出自金螭自己的地盘中，那便是犯了天家忌讳，难免圣上会插手江湖事宜，对你们来说，能是好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