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衡之惊讶着,低声道:“原来大卿之所以比我们清闲,道理在于此!”
众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陡然自身后传来一声饶有威严的声音:“嘁嘁喳喳什么,别以为本大卿听不见。”
众人立刻挺直腰板,惶恐着回头瞧了黄延一眼,只瞧见黄延低头享用佳肴,脸庞上似乎没有怒云,稍稍松了一口气。
黄延将筷子头竖直着撑着盘子,停下来,启唇:“你们似乎对本大卿不满?”
众人彼此相视了一眼,唯有苗嘉护率先解释:“大卿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好奇大卿的真正身份……”
话音刚落,黄延抬眼嗔目,银灰的眸子突然变得有如嗜血猛兽般冰冷无情,左手拿起那一支箫,朝众人一挥,微微皱眉间,一股强劲的道气直扑众人面前,似是无形的强劲长鞭,将众人抽飞了出去。
众人背部重重地撞在墙垣与门楣上,随后又坠落地上,遍体疼痛,一时半会爬不起来。黄延的严厉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记得这个教训!不准再揣测和打探本大卿的来历!”
宣衡之咬了咬牙,自个儿扶住好似骨头融化般的作痛的肩头与后腰,缓缓站立起来,其他人也尾随着他缓缓立起身。面对着黄延,宣衡之第一个拱手:“遵命……”其他人亦尾随他拱手低头。
黄延轻轻哼了一声,放下嗔怒,离开了这间屋,桌子上只放着几刀厚的文书,以及几个装着碎骨头碎屑的盘子。
巴慈瞥了一眼黄延的桌案,对其他十九人说道:“我们要不要……收拾这几个盘子?如果大卿过来,发现没收拾好,可能又要教训我们……?”
众人又互相对望一眼,有任务在身的人都静静地挪开了步子,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忙碌,剩下几个没有任务的人立在原地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连忙走到桌案前,把盘子筷子碎骨头碎屑都一顿收拾了,又用抹布将桌案擦拭干净。
黄延步入耳房,坐在弥勒榻的边缘,忽然回忆起有关于当年暮丰社的种种过往,回忆起那些曾经作为自己的麾下听从命令无恶不作的各路高手的狰狞面容。
总舵被毁,一半高手被擒,另一半则很是识趣地逃命,无数分舵更是纷纷倒戈,普通子弟四散分离而去,从此混迹别处,世间已不存在暮丰社的旗号,而大正第七年之前,被擒拿的高手又逃出了大半,以此局势,若有人拿着掌门印玺重建暮丰社势力亦是轻而易举。
究竟是何人取走了自己来不及带走的印玺?此人或许已经悄悄重建了势力,以别的称号在对抗着大正朝廷,甚至是青鸾城?
黄延思考着这些,唇角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埋藏了许久的狡猾笑意。倘若查出这件连环奇案与取走印玺的人有关,他便要会一会这个人。
虽然朱炎风已然回到他身边,但他还是那般贪婪,并不愿永生就这般活在青鸾城。护法的位置,他早已失去,是他心头上最大的不快,而今他又失去了暮丰社,猛虎关在笼子里的滋味,嚼在舌根里犹如万年苦胆,苦得他牙根底恨恨。
他缓缓垂眸,只先沉静下来,坐等外边的风云变化,伺机而动。
夜里浓云翻滚,云层间响起震慑耳朵的雷鸣,无数鸣蝉竟也因此哑然,龙爪闪电一遍又一遍地抽掣天际,探入人间,欲撕裂万物,雷与电配合之间,巨大的银竹丝倾斜下来,霎时淹没万物。
雨中的一座楼宇,仍静静地燃着灯火,不畏风雨雷电。房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温婉而有些高傲:“想不到会下这么大的雨,你今晚只能在这里留宿了。”
房里,无砚依旧静坐着,抿着唇,垂眸瞧着杯底里的茶,一时半刻也没有回答。
苏梅儿亦坐在他的桌对面,单手轻轻托着下巴,煞有几分妖冶风韵,只又道:“那间宅子的主人,我亦不识得,听你刚才说的,我也很同情你。我一开始就说了,不保证能帮你找到那个阳先生。”
无砚抬眼,不说废话,只干脆道:“你还有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再帮我打探消息?”
苏梅儿用一根食指绕了绕胸前的发梢,津津有味地绕着玩,启唇却是认真答道:“淅雨台掌门刻意封锁这个人的消息,定然是有诡,兴许里头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情,你要不要考虑进去瞧一瞧?”
无砚反问:“以雁归岛的名义拜访淅雨台,我倒是可以做到,但……我要以何种理由拜访淅雨台?”
苏梅儿想了一想,直言:“你不可以提到‘阳清名’这个名字。淅雨台定然会因为这个名字而警惕于你。”
无砚只问:“所以,我要怎样拜访淅雨台?”没有答案,令他有些沉闷,只把眼前这一杯茶当作美酒,仰面一饮而尽。
苏梅儿瞧得出他的心情,只告诉他:“拜访淅雨台,或者加入淅雨台,是你唯一能继续打探消息的办法。”
无砚幽幽道:“身为慕容世家的继承人,加入淅雨台……我爹会揍我,我爹揍完了我,还要轮到两位叔父和二姑母来揍我……”
苏梅儿可惜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除非你能找到其他办法。”
无砚不愿再多说,给自己斟茶,喝了一杯茶,随后立起身,一声不吭地打开房门,迈步下楼,一去不回之势。
苏梅儿忙快步走到闺房门口,扶住门扉,叫道:“外面在下雨,你真这么回去?”
说完话却也不见传来任何回答,苏梅儿又快步走到护栏前,往外瞧了瞧,当即瞧见一个男子的身影淹没在了暴雨之中,而男子亦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迈步,丝毫不回头。
回到香语楼,无砚浑身湿漉,推开寝房的门扉,一边缓步走进房内,一边脱掉鞋袜与湿衣袍,来到寝榻前停步时,身上已没有遮羞的衣袍,微风自稍稍敞开的门口灌入房里,令他的每一片肌肤都感到凉爽。
他只是背对着门扉,打开手中半湿的小画卷,看着画纸上的男子画像,一语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去年是因为我戒糖大半年了,在地中海贫血和血糖低的情况下又吃了寒凉之物发生的眩晕,所以糖还是要吃的!
☆、第16章
雨势稍稍变弱之时,回廊里,从一根大圆柱后边探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穿着茛纱斗篷,在廊道里鬼鬼祟祟地移动,趁着宫中人皆在宫殿避雨,忙溜到苏仲明的书房,一阵胡乱翻找,找出几本书,瞧见不是正经书册的封面,忙藏在斗篷下,又溜出书房。
回到云蒸宫,把门扉紧紧闭合,扯下斗篷,胡乱抛到屏风顶端,便爬上弥勒榻,把偷来的书册皆放在茶几案上,李祯才舒了一口气,斟了杯茶,随手拿起一本书,仔细瞧封面,乃是绘者巧千岁所绘的很撩人的男风图,书名写着‘醉卧花间风流月’。
他又拿起另外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媚郎儿求缘记’,再拿起第三本,书名则是‘金银天下浪荡汉’,再拿起第四本和第五本,书名却分别是‘王的怜爱’与‘红尘渡劫’。
李祯再瞧书名旁边的著者名讳,只见皆是‘天香尘’这个名字,不禁轻启唇喃喃:“这几本书都是同一个人所写,父上好像很喜欢这个人写的书?”
抿了一口温茶以后,他先翻开这本‘金银天下浪荡汉’的扉页,从楔子的第一句话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下去,只看了一半书页,便至此戒不了,忍不住自语:“写得如此动情有趣,作者一定是男风场上的高手了吧!”
托李祯的帮忙,韶乐郡王李旋答应让杨心素休假两天,而第一天的夜里正好下雨,杨心素坐在窗户前看雨,庆幸着因为休假而避免淋湿成狼狈模样。
过了一会儿,杨心素拿起银质手柄镜照了照自己的妆容,又照了照发髻,心下觉得很是满意,浮起了欢喜的微笑,差点就想以如此妆容入眠。
深夜来临,李祯看完了两本书,两眼困倦,垂眸间,抬手揉了揉眼皮,再而收拾茶几案上的几本书,堆叠成一块砖,东张西望后,目光落在了茶几桌下方,就将书册分成两块稍稍高低不同的书砖,小心翼翼地藏在茶几桌的下方,然后爬下弥勒榻,高举双臂伸了伸一个大懒腰,才放心地走出这间房,沿着小楼的廊道走了一段,拐进了寝房。
雨后凉风习习,暂时吹散了盛夏的暑气,令人一夜睡得安稳踏实,李祯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做了一个不可描述的美梦,梦境里又与睡前看过的小说内容颇为相似,令他嘴边不经意地挂上了一滴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