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雷斯垂德,罗伊洛特先生完全可能先跟奥德尔小姐见面,然后马上化妆成车夫把奥德尔小姐带到空房子里。但是道格拉斯先生也够奇怪的,我和华生刚从布里克斯顿宅邸出来就巧合地碰上了他。而且道格拉斯先生的消息很灵通,两次赶在报纸刊登之前就了解了一手消息,特别是奥德尔小姐死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到底是谁?”雷斯垂德已经不耐烦了。
道格拉斯和罗伊洛特都没敢说话。
“这两位先生身高差不多,虽然道格拉斯先生穿了方头靴子,但是不能说明问题。”
“那脚长呢?福尔摩斯,你常用的那些——那些方法?”
“什么?探长!你要测量我的脚长?”道格拉斯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看雷斯垂德。
“那实在太可笑了!”罗伊洛特的眉毛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纠起来。
“还有纸条呢,各位,还有纸条。”福尔摩斯瞥了一眼在座的那两个人,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兰地。
“什么纸条,福尔摩斯?你不是说——”
“雷斯垂德,先容我润润嗓子,在这种干燥的天气里。”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说了那么久了,哦,天哪,谁能告诉我几点了?”
我和雷斯垂德面面相觑。
“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几点了而已,雷斯垂德。”
我正要掏出怀表。
“哦,不,华生。”福尔摩斯却制止了我,“不麻烦你,我想让道格拉斯先生告诉我几点了。”
“你想看他的表准不准?”雷斯垂德扬了扬眉毛。
福尔摩斯微笑却没回答。“道格拉斯先生,你能否看看你的怀表,然后告诉我几点了?”
道格拉斯盯着他,没有动。福尔摩斯瞥了一眼露在外面的表链。
“银表链。”他眯起那双危险又漂亮的眼睛,“这是在牛津街安德森的店里订做的,他家的表比一般的要大一些,而且扣起来有点儿松。那么道格拉斯先生,你是否能给我瞧瞧,看我说得对不对?”
道格拉斯好像是被冰冻住了,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把怀表掏出来,链子取下。“你说的是对的,福尔摩斯先生。”他把表递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接过来,我盯着他,倒要看看那块普通的银表能变成什么怪异的样子。福尔摩斯白皙的手指抚过表面。
“确实来自安德森的店。”他喃喃自语着,露出自信优雅的微笑,那种让我着迷的微笑。然后他按了一下,盖子被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原来就夹在表面与盖子之间。福尔摩斯把银表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翻开折起的纸,扫了一眼,然后他把纸条递给我和雷斯垂德。
那张纸条的一面用铅体字写着:
“我很抱歉,今晚在花园街布里克斯顿宅邸见。 H”
而另一面写着:
“Build it up with bricks and mortar, bricks and mortar, bricks and mortar. Build it up with bricks and mortar, my fair lady.”
“看来你要找的纸条和我要找的都有了,雷斯垂德。”
探长低头仔细看了纸条的两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道格拉斯先生?”这时他才真正像个苏格兰场的探长。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道格拉斯咽了一口口水
于是,这场戏也该散场了。我们向罗伊洛特先生道了别,他还是气呼呼的样子,然后我们把那把匕首小心地包好交给雷斯垂德。
我们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探长的马车仍然在那头拐角处待命。我们三人带着道格拉斯挤上了马车,原本在车里的警员坐到车夫旁边去了。
“对了,福尔摩斯,你怎么知道纸条在表里?”
雷斯垂德和道格拉斯坐在一起,他问了这样的问题。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道格拉斯,而后者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首先道格拉斯一定带着纸条,他预想先用匕首干掉罗伊洛特,然后把纸条放在罗伊洛特的口袋中。而我们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行动,所以纸条还在他身上。我先看了他的外套,不在外套口袋里,最有可能是在背心口袋中。当我提到‘纸条’的时候,道格拉斯伸手抚弄过装着怀表的那个口袋,那么长裤口袋的可能性就完全排除了。”福尔摩斯扬起眉角,“这时我注意到那块表是牛津街安德森的店里定制的,它比一般表大些,难以想象背心小口袋里还能塞下一张纸条,鉴于它的重要性和表面与表盖的间隙比较大,所以我推测藏在怀表中。”
“太棒了!”我喊出来,福尔摩斯抿起嘴唇笑了。
“那今晚道格拉斯和罗伊洛特见面是为了什么?”探长又问。
“很简单。罗伊洛特担心自己被指控,道格拉斯是他现在唯一的‘盟友’,他们的境遇相同,道格拉斯给他出主意,让他晚上打发走仆人以后两人秘密见面,商量着能否一起逃走。”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他放不下伦敦的财产。”道格拉斯突然抬起头,也许纠正福尔摩斯能让他得到最后一点儿满足感,“所以我放弃了,我说‘既然你不愿逃走,那么今晚我们再细细商量怎么让你摆脱嫌疑吧。’”
“你本有当演员的天赋,”福尔摩斯扬了扬眉毛,“可惜你遇到了一个更好的演员。”
雷斯垂德先把我和福尔摩斯送回了贝克街时已经凌晨三点了。探长紧紧地握了一下福尔摩斯的手,“谢谢你又帮了苏格兰场一个大忙。”
“现在你谢我早了些,雷斯垂德,”福尔摩斯愣了一下,毕竟他不怎么习惯探长的感激,“过不了多久我还会送你份大礼物的。”他冲探长笑了一下。
我没再问他那份“礼物”是什么,因为我已经很累了。雷斯垂德上了马车,街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我拉着他的手臂爬上十七级楼梯,脚步越来越沉重。
“我要累垮了,福尔摩斯,托你的福。”
最后我终于进军到他的卧室里,解他的外套扣子,他也正解着我的。
“我没看出来,我以为你精力充沛着呢!”
他比我快,已经在脱我的背心了,而我才刚把他的外套从肩膀上拉下来,不过我还是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哎,我也希望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这时突然想起去锁门。事实是福尔摩斯永远考虑得那么周到——我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他轻笑着解开我的衬衫领口,让我的脖子舒服些。
困倦中,我不记得我们的嘴唇相碰过几次,大概是接了几个不成功的吻,然后我们连睡衣都懒得换,只是踢掉了鞋子,就穿着衬衫和长裤一起蜷在了被褥下面。
我和福尔摩斯一直酣睡到中午,第二天一起床便看到餐桌上躺着一封电报,不知道哈德森太太什么时候取来的。福尔摩斯穿着睡袍,我拿起那封电报。
“阿姆斯特朗爵士死后可分财产约只有两千英镑。 W. 威尔逊”
“上帝啊,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我看了电报的内容以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就是那上面写的意思,我昨天下午可做了不少事,其中之一就是去拜访了威尔逊先生,你还记得他吗,华生?威尔逊与杰克逊事务所的律师,负责执行阿姆斯特朗爵士的遗嘱,我叫他查清遗产数目以后告知我呢。”福尔摩斯若无其事地在镜子面前梳平头发。
“可是我原本以为阿姆斯特朗爵士很富有。”
“看上去是这样。”福尔摩斯在壁炉架边上挑着烟斗,我便知道他又要发表演说了,“而事实是,他的钱早已被悄悄转移到别人的名下了。”
“谁?”我走到沙发前坐下。
“哈里.特雷根尼斯。”福尔摩斯抬眼看了我一下,忍不住勾起嘴角。
“特雷根尼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是道格拉斯利用了歌谣的说法犯下的,为的是遗产。他在我们面前很卖力地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千方百计把我们的注意力往意大利人身上引,不过他说第二天去巴西倒是真的,我昨天查过确实有他这么一个人买了船票。他这样做无非是佯装成因为害怕而逃到美洲避难去罢了,过一段时间他再回来,遗产终究是他的。不过他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实在大错,我认定了他有罪,那么就能推断出昨晚是他谋害罗伊洛特的最后时机,而罗伊洛特也完全相信了他的假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