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福尔摩斯喊道。
我和雷斯垂德会意地一齐撞门,幸好大门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结实。我们撞了两次没有成功,但第三次就听见了锁被撞坏的声音。
我们三人冲进玄关,我早已不记得这屋子的布局,但福尔摩斯显然早就熟悉好了。他带我们冲上玄关旁一条走道,那里一个门里传出搏斗的声音。书房门没锁。我们闯了进去。在房间里搏斗的两个人看见我们立即松开了对方,我本以为在我面前的会是一个凶残的杀手,但出乎意料的是,亨利.罗伊洛特和查尔斯.道格拉斯站在书房里瞪着我们,罗伊洛特的臂膀上还有伤,一把匕首不知道从谁的手里掉在了地上。
而他们两个,都显得那么惊恐,还那么无辜。
一时间,我们几个人都没说话,就那样互相瞪着停留了好几秒种。匕首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地上,刀刃沾染着血迹,一切都突然归于平静,似乎谁都无法说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壁炉里噼啪作响的柴火,好像在嘲笑般地盯着我们。
“雷斯垂德探长!”罗伊洛特首先打破了沉寂,“哎呀——”然后他才发现臂膀上的伤口,“你来了就好!快逮捕这个杀人犯!”
作为医生,我本能地把他扶到椅子里坐下。
“我是医生,你先别说话。”我扒开他捂在那儿的手。屋子里很暖和,罗伊洛特只穿了外套和衬衫——都被割破了。我把他的那只臂膀从外套里拿出来,然后撕开衬衫,鲜红的血肉出现于我面前。
“医药箱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好像,好像就在隔壁房间。”
我叹了一口气。
这时雷斯垂德已经让道格拉斯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福尔摩斯正盯着地上的匕首看,一点儿也没有屈尊移动的意思。我又转而向雷斯垂德求助,好探长点点头,马上跑去了隔壁,很快他果然带着医药箱来了。
“雷斯垂德探长,你赶快逮捕这个杀人犯。”罗伊洛特的胳膊还在包扎,但他本人一点也不想闲着。
“诬陷!诽谤!明明是你叫我来的!”
我干完活以后站起来,收拾好医药箱,道格拉斯坐在扶手椅里面色发青,罗伊洛特的脸也没那么好看。
“好啦,好啦,我认为——”雷斯垂德瞥了一眼福尔摩斯,而福尔摩斯不知道在盯着地毯上的哪块地方,“唔,我们并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最后探长下了结论,“所以你们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
“探长!你不相信我?”如果不是受了伤,罗伊洛特就要跳起来了,原本看上去潇洒的头发现在却一团糟。
“你不是要说服我们三个人,罗伊洛特先生,”福尔摩斯终于插话了,“而是要说服整个陪审团。道格拉斯先生也是,如果你坚持自己是清白的话。”
“一点儿也不错,我刚才就是那个意思。”探长直起了腰说话。
“我当然是清白的!”道格拉斯皱起眉头,面对罗伊洛特朝他抡拳的动作,他像一个绅士一样不屑。
“那好,我们不妨坐下来聊聊。”福尔摩斯微笑,“我看见壁炉架上有一瓶白兰地,用来调节气氛再合适不过了,你说是不是,华生?”
我看着他,而他一脸微笑地回看我,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去取瓶子,靠左边有个小餐具厨,我从那里面拿出五只玻璃杯,正好我们在屋外等了那么久,也需要暖和暖和。福尔摩斯从刚才起就一直站着没动过,反正我也猜不透他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我倒了五杯白兰地,顺次递给其他人。当递给道格拉斯先生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力量推了一下,我整个人向前倾,整杯的白兰地全都撒在道格拉斯身上。我反应过来时,道格拉斯的外套和背心上都湿了。
“哎呀,华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福尔摩斯把我扶好,“你真应该好好休息啦!”他的脸上写满了关心,而我也很清楚刚才是谁的杰作。
我没吱声,福尔摩斯让我在沙发里坐下。
“对不起。”坐下以后,我跟道格拉斯说。
“没关系——”而道格拉斯正用手轻擦着他的外套。
“你的外套都湿啦,背心也是。幸好屋子里暖和,把他们脱下来搭在壁炉架上,一会儿就干了。”福尔摩斯说。
“不用那么麻烦,福尔摩斯先生。”道格拉斯挡住了福尔摩斯的手,“就让我穿着吧。”
“你就脱下来晾在那里吧,道格拉斯先生。”我顺着福尔摩斯的意思,“有什么关系呢?屋子里都是男人。”
福尔摩斯回头瞪了我一眼。我抿起嘴唇,那是他活该。
最终道格拉斯还是妥协了,他站起来,福尔摩斯帮他脱下外套,他嘴里还咕哝着一些“不需要”的话。我看着,觉得福尔摩斯的动作不像往常那样敏捷,一个脱外套的过程,他花了那么久才做好。
“你的背心也湿了。”福尔摩斯正要伸手把道格拉斯的背心也脱下来,道格拉斯说什么也不肯。
“这太——这确实用不着。”
“哎呀,这一大块都湿了。”福尔摩斯表现得那么关心。
甚至我觉得不悦了。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正盯着他,这时雷斯垂德总算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就让道格拉斯先生的背心保持原样吧,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还是先看看眼下的正事!”
“正事?”福尔摩斯看着雷斯垂德,好像他刚刚从门外进来。
“哦,对,是的,没错,你们赶紧审问这家伙,然后把他逮捕!”
罗伊洛特挥动着胳膊,同时又不幸地碰到了伤口。
“哦,这个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福尔摩斯直起身,依次扫过我们坐下来的四个人,好像他是在上课的老师,“我们先把事情捋一捋。
“首先是亚当斯.阿姆斯特朗爵士,他拜访了我和华生,希望获得我们的保护,因为他相信,自己已经被某个意大利来的杀手盯上了,会有性命之忧。而第二天,他就如预告的那样被人从伦敦桥上推下来,然后是詹姆斯.布鲁克斯,被人从船头推下,莫娜.奥德尔小姐,被人掐死在一座空房子里。
“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杀手所为,因为阿姆斯特朗爵士多年前与黑手党结怨,但是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决定性的证据表明,这确实与当年的旧事有关吗?阿姆斯特朗爵士的死亡,一个个继承人的死亡,最直接的受益者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而那些所谓的意大利人得不到一分钱。所以从这个角度就可以把目标锁定在很小的范围以内。
“这个人知道阿姆斯特朗的旧事,知道歌谣的用途,知道阿姆斯特朗害怕什么。阿姆斯特朗爵士拜访我和华生的当天,无疑他就在跟踪自己的猎物了,他发现阿姆斯特朗向我咨询,于是当天晚上马上决定行动,抓住机会趁着夜色干掉了第一个目标。很干净,很漂亮!泰晤士河帮他冲掉了一切痕迹,来往的行人,也帮了他一个大忙。
“第二次他也表现得不错,摸清布鲁克斯的习惯,装成工人混进船坞,时机也很好,周围没人会注意到他,地点也很棒,时不时就会掉下木屑铁屑把他的脚印盖住。
“可是第三次他做得太复杂,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与歌谣符合呢?复杂的案件往往会留下很多线索,而越简单的案子却越干净利落。雷斯垂德,我们都认为奥德尔小姐死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是罗伊洛特先生,因为她一出剧院就往布里克斯顿的方向来了,可是你忘了,奥德尔小姐最后见到的,应该是马车夫。”
福尔摩斯扬起眉毛。
“天哪!福尔摩斯!”探长张着嘴没再把话说下去。
“是啊,奥德尔小姐是坐马车去了空房子,那么车呢?车夫又哪里去了?最近没有下雨,屋外地面干燥,可房子里地上的一层灰让当时出现的另一个人留下了脚印。这个人身高六英尺,穿的是方头靴子,他掐住奥德尔小姐的脖子时,奥德尔小姐的手抓在他的袖子上,不过现在他肯定已经换过衣服了。我今天下午在奥德尔小姐府邸后面的马棚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认识了几个车夫。几杯威士忌以后,他们说昨晚有个陌生马车夫来换班,从来没见过,之后也没再见过。”
“好啦,福尔摩斯,那到底是谁?”雷斯垂德来来回回看着面前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