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玉不愿吵醒潘汉卿，只好开门让抱着枕头笑嘻嘻的顾晓梦挤进来，也没有拆穿她的小心思。李宁玉从前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条件不好，阴冷潮湿的房间坐得久了，腰就不太好，更习惯睡硬一些的床。而客卧是专门给顾晓梦准备的，床垫要比自己的软上许多。
年夜饭的凉菜是李宁玉事先卤制好的半成品，白斩鸡、红烧肉，再配上时蔬，六菜一汤她与潘汉卿两个人已经绰绰有余。
今年1月中旬的时候，由第九战区长官薛岳指挥，从去年平安夜开始打响的第三次长沙战役终于取得了胜利，这是自去年珍珠港事件爆发以后，世界反法西斯联盟与日军交战以后取得的首胜，潘汉卿虽早已不是重庆中统的人，可是只要是对抗侵华日军的胜利，无论国共都是值得高兴的，是以潘汉卿自斟自饮多喝了几杯，李宁玉也没拘着他。
毕竟李宁玉虽然嘴上从未向潘汉卿提起过，心里却跟明镜似得，那段时间顾晓梦忙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就是“蝴蝶”在完成军统的任务，配合重庆前线战况，破译敌后方的情报。
而中共这方面，已经接受了顾晓梦的入党申请，李宁玉正是顾晓梦的入党介绍人，虽然因为前段时间军统那边的任务过于繁重，顾晓梦的工作尚未正式开始，不过新的代号已经确定了，是顾晓梦给自己起的——生烟。
潘汉卿一人就喝掉了两瓶红酒，年夜饭后就回房睡下了。
李宁玉一个人收拾着剩菜，厨房的锅子里，隔水用屉子温着的是一碗红烧肉还有一碟白斩鸡，都是事先留出来的，也都是顾晓梦爱吃的。李宁玉原本以为顾晓梦会像以往一样，时不时不打招呼的就跑来找自己，可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她的小姑娘已经连轴转的奔波了好几日，今晚还有应酬，少不了要喝酒，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顾家歇下了吧。
只是想到厨房抽屉里放着的那盒东西，李宁玉的心情又沉了沉，错过今天，大概是送不出去了吧？
正当李宁玉盯着屉子里的菜不知该如何处理，懊恼自己不该做这么多时，窗外隐约传来了几声犬吠。起初李宁玉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待又传来第二次时，李宁玉来不及解下围裙就冲下去开门，刚打开门就被一个酒香混合着淡雅香水味的怀抱拥了个满怀。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李宁玉刚才空落落的心脏，此刻被塞得满满的，却还是逞强埋怨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环在顾晓梦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因为我的玉姐在等我啊。”顾晓梦在李宁玉的耳后使劲嗅了嗅，依旧是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顾晓梦觉得李宁玉就是她的安神香。
“谁说我在等你了。”
李宁玉脸皮薄，在一起已经半年了，还是没能习惯顾晓梦直截了当的情话，她觉得一定是被顾晓梦身上并不重的酒气熏得，自己的脸颊竟然也有些发热。
“好好，那就是我想见玉姐了。”顾晓梦又把脸颊往李宁玉的颈窝里蹭了蹭，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玉姐，我好想你啊。下次你陪我一起出差吧，要不我陪你也行。”
“傻子，又说什么浑话。”李宁玉佯怒轻拍了一下顾晓梦的后脑勺，嘴角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就应该让你们科室的小姑娘们看看你这副样子，看你顾科长以后还要不要面子。”
“面子又不能吃要来干嘛，玉姐要是舍得让她们看去，我不介意啊。”
说到吃，李宁玉想起锅里还热着的菜，好不容易才把像八爪鱼一样的顾晓梦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牵着她的手上楼去，边走边问：
“你自己开车来的？”
楼梯算不上宽敞，顾晓梦乖乖跟在李宁玉的身后：“爸爸船厂那边的团拜会结束了，小陈送我来的，下车我就让他回去了。”
“饿了吧。”不是询问，李宁玉肯定的说道，她太了解顾晓梦了，要准备喝酒的话，基本是不怎么吃东西的，嫌撑得慌。
“玉姐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饿了，你放车上的蜂蜜水两口就喝没了。”顾晓梦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就好像真有人把水当饭吃一样。
李宁玉只当她是喝酒喝傻了，把她带到饭桌前坐好，自己去厨房准备把给她留的菜端出来，不曾想自己刚离开，顾晓梦就像尾巴似得跟了过来。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腰，亦步亦趋的跟着。
“别闹。”
顾晓梦带着酒气的湿润鼻息喷在李宁玉的侧颈有些痒痒的，李宁玉觉得，只是此时包裹着自己的顾晓梦的气息，就足够让她醉了。
顾晓梦自顾自地托起了李宁玉的左手，对李宁玉的阻拦置若罔闻，然后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取下李宁玉的婚戒，李宁玉一瞬间似乎意识到顾晓梦想要做什么，右手取碗的动作停了下来，呼吸似乎也停滞了，心脏狂跳。
将取下的婚戒放在料理台上，顾晓梦左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冲着李宁玉打开，里面并列躺着两枚对戒，款式是李宁玉喜欢的低调简约，乍一看与李宁玉以前的那枚婚戒有几分相似，外人若不是仔细观察，甚至发现不了两者的区别，而最大的区别还是戒指的内侧，一枚刻了“玉”一枚刻了“梦”。
顾晓梦有些泄气，自说自话着：“原本想买个钻戒来着，可是想想送了玉姐也不能随时带着，这样的虽然素气了点，最起码你可以一直带着，不会被发现。都怪那烦人的研讨会多开了一天，不然昨天我就能把它带回来，也不会拖过零点。”
李宁玉一时心中又酸又甜，这个仿佛天生就该是站在舞台中心当主角的女孩，自从喜欢上了自己，敛去了一身的张扬，处处优先考虑的都是自己，而她注定不能给这个女孩一份能站在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祝福的爱情。
那枚刻着“玉”的戒指套在了李宁玉的无名指上，在推到第二根指节的时候，李宁玉蜷住了手指，打断了顾晓梦的动作。
顾晓梦愣住了，这拒绝的意味，就算她此时看不到李宁玉的面部表情，就算自己的脑子再被几瓶红酒麻痹，也是能明白的，更何况她此时很清醒。
顾晓梦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的清醒过。
“对不起，我可能是……有些喝多了。我……”
顾晓梦自责，是不是她把李宁玉逼得太紧，毕竟没打招呼没求婚，就擅自买了婚戒，原本只是想当个惊喜给她爱的人，现在看来确实是她草率了。然而企图从李宁玉身前抽回的右手被重新按在了对方的小腹上，左手也被李宁玉捉住了，顾晓梦一时不知道李宁玉这是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右手的手背上滴落了两滴温热的液体，自己刚才没能给李宁玉戴上的那枚戒指被重新取下来，李宁玉将这枚戒指郑重地套在了顾晓梦的无名指上。
“笨蛋。”李宁玉的声音蒙上了一层鼻音:“现在会了吗？”
顾晓梦方才眼神里暗淡下去的光，重新被点亮了，李宁玉已经将左手伸展，无名指微微翘起。
那枚刻着“梦”的戒指被套在了李宁玉的指尖，这次再没受到任何阻拦，一推到底，两人的左手也交握在一起。顾晓梦凑在李宁玉的耳畔呢喃道：
“新年快乐，还有……”顾晓梦的嘴唇贴在李宁玉的耳廓上游移着：
“迟来的情人节快乐。玉姐，你是不是该回礼了？”
李宁玉靠在顾晓梦的怀里，这次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根，象征性的挣扎却无济于事，换来的是贴在脖颈处更密实的吻。
后来在隔天的早晨，顾晓梦终于知道，原来李宁玉真的有给她准备情人节的礼物，还是亲手做的，就在厨房的抽屉里，只可惜昨晚李宁玉并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而新年第一天的morning kiss，是巧克力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