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很不开心，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站起身质问道：
“你为什么要回去，原来的世界还有你放不下的人？”
放不下的人？怎么会，那个世界顾晓梦最放不下的人，早就离开她了。
“没了”顾晓梦觉得自己现在就连撑起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是太累，想休息了。”
“可是这里有啊，你起来不准睡！”女孩不由分说就要拉她起来。
顾晓梦觉得以前的自己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虽然现在的自己也没长进多少，依旧是一意孤行。
那女孩像是不知放弃为何物，锲而不舍地尝试着拉她起来。
“那个世界的玉姐把你送出裘庄，我要跟她一起走，不然她一个人太孤单，你要是敢丢下这里玉姐一个人回去，就算你比我厉害，我也一定把你揍趴下！”
视线落在那女孩的身后，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那是顾晓梦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李宁玉回来带自己解脱时的样子。
顾晓梦怕的从来不是现世太苦，而是怕李宁玉一人在那死后的未知世界太孤单，更怕她踏上奈何桥，饮下那碗汤药之后，便再也记不得自己。
李宁玉说她得寸进尺，顾晓梦承认。
因为她不仅想要占据她此生唯一的亮色，她连她的来世也想霸占。
女孩的力气比顾晓梦想像的要大上许多，愣是一使劲将她从水面上拉了起来。
“你得留下。”女孩执拗地说着。
顾晓梦看着远处的女子，似乎等女孩等得急了，招手在唤着她。
“我答应你。”
女孩终于露出了顾晓梦无比熟悉的笑容，那张脸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拉钩，不许骗人。”
顾晓梦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女孩的小指。
“不论她去哪，你要永远陪着她，我也会永远陪着她。”
——————全文完——————
（番外一·除夕）
民国三十一年二月十四日，司令部机要处处长办公室。
李宁玉比平日晚了半个小时才审批完今日的电文，办公桌前的人放下笔揉了揉脖颈，她已经许久没有逐句修改过赵小曼的电文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改完两份就觉得头昏脑涨，也不知从前自己是如何忍受的。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诚不欺我也。
往日赵小曼送上来的电文都是顾晓梦审核过的，她只需要大致扫一眼，在复核那一栏签字便可上报。这几日上海有个研讨会，顾晓梦代表情报科去参加，于是这三日情报科的电文都是由处长亲自审核。
研讨会今日上午就结束了，本来顾晓梦下午就能回来，李宁玉担心她这几日太过劳累，加上今日就是除夕夜，顾晓梦再不回去顾会长的车就要停在剿总司令部的门口了。于是今天一大早李宁玉便以处长的身份命令顾晓梦，研讨会结束以后不准回司令部，直接回家。
其实这都怪顾晓梦往日里，时不时就找各种理由拉着李宁玉加班，好名正言顺地赖在员工宿舍不回去。顾明章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自己女儿。长辈嘴上虽不说，李宁玉心里也是明白的，这世上哪有不想孩子的父母。
于是每次结果都是李宁玉黑着脸把顾晓梦赶回去住几日，自己也正好回家看看潘汉卿，就算是司令部众所周知的“夫妻不和”，也不能总是不回家吧。
其实自打半年前顾晓梦与李宁玉，九死一生的从裘庄出来，顾明章就看出来她俩不对劲。那时李宁玉心里也没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样面不改色的李天才，居然头一次在自己的上级老枪面前有些坐立不安。后来顾晓梦找顾明章长谈过一次，具体内容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李宁玉，只是从那以后，miss赵每次来给顾晓梦送炖品甜汤，都心照不宣的准备了两份，一份调味重些，一份清淡点。
收拾好文件，李宁玉锁好门窗准备下班。只是路过情报科科长办公室的门口时，看着黑黢黢的窗户有些失落。
往日总会有个小鬼在自己下班的时候“碰巧”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当走廊上有别人在的时候面色如常，就好像只是在与李宁玉谈公事。只有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才会笑嘻嘻地冲着她眨眨眼，没个正型。
每当这时候李宁玉总是喜欢快走两步，故意不等顾晓梦锁好办公室的房门，听着身后钥匙慌乱的碰撞声，然后就会卷起一阵微风，刮到自己的身旁，故作不满地冲自己皱皱鼻子，李宁玉就会觉得一日的劳累被带走了不少，心满意足地回敬顾晓梦一个：你能拿我怎样的眼神。
谁让这小鬼现在越来越成熟稳重，都没原来可爱了，据说情报科新来的科员们因为习惯了顾晓梦，相比之下竟然觉得李处长要更为好相处一些。
司令部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同事，手里大包小包皆是刚分的年货，都说因为财神爷的女儿顾晓梦来了剿总司令部，今年过年鸡鸣寺给拨的经费也厚了不少，科级以上的军官一人十斤牛羊肉，就连普通的士官大米菜油也一应俱全。
管后勤的同事一早就把物资搬到了靠近门口的地方，方便各家家属拿回去。虽说分年货是开心的事，可这么多东西如何拿回去却足够让李宁玉头疼了。
“李处长，我们家小姐刚进门，说您这应该需要帮忙，让我过来搭把手。”
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姓陈，李宁玉见过好几次，顾晓梦赖在宿舍不肯回去的时候，经常是小陈过来给她送些日用品。
“那就麻烦你了。”李宁玉心口一暖，颔首道谢的同时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
小陈一早就等在了司令部的大门口，看到李宁玉就上来打招呼，然后手脚麻利的把李宁玉的年货搬上车。
后勤部门的同事见到顾家的司机在帮李宁玉搬年货，两个手头空闲又会来事的男同事，连忙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来帮忙。
现下关于李宁玉的传闻，吴志国都是老黄历了，最新的说法是半年前在一次执行调查内奸的任务时，李宁玉抓住老鬼有功，又救了顾船王千金的一条命。因那时李宁玉才升过军衔不足月余，再升军衔不合规矩也会引人非议，于是司令部嘉奖给她一栋新的独栋小二楼。虽然谈不上有多气派，但跟其余处级的干部比，已经绰绰有余。而私下都说那栋小二楼原本是顾家的产业，是顾船王为了感激李宁玉救了顾晓梦，又怕李宁玉不肯收，才借司令部的手过了明面。
小陈是顾晓梦的司机，只是顾晓梦经常自己开车出门，所以外人见的不多，人虽然年轻但是规矩倒是极好的，从不嘴碎主人家的事。李宁玉平时也不喜欢被人搭讪闲聊，但此刻在车上却有些希望小陈的规矩可以不要这么好。
“晓……你们家小姐已经从上海回到家了吗？”李宁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小陈嘿嘿一笑：“是啊，会长开心坏了，不过今日登门拜年人已经开始多了，会长今晚在船厂那边还有个团拜会，好些工人们回不了家，会长一直都把大家当亲人，说是一起过除夕，小姐也会去陪着。”
李宁玉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眉，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车停在李宁玉的新家门口，小陈不等李宁玉吩咐，把年货卸下车，等李宁玉开了门，轻车熟路地把东西搬到厨房码放整齐。
李宁玉给小陈倒了杯水，让他坐下歇会，随后转进厨房忙了一阵，拿了一个做工精美的威士忌酒壶出来，递给小陈，让他放在车上。那是上次顾晓梦托李宁玉送给潘汉卿的礼物，一并的还有一箱德国进口的威士忌，只不过唯独这酒壶被李宁玉昧下了，虽说李宁玉几乎从不喝酒，更是不可能用上它，可是她觉得摆在自己桌子上也是好看的。
小陈接过酒壶掂了掂，心有疑虑又不好说，只在走后暗自嘀咕，这威士忌酒壶里装的咋还是热的呢？
潘汉卿听到声响知道是李宁玉回来了，于是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见李宁玉递出去的那个酒壶甚是眼熟，伸手指着：
“那不是……”
“我的。”
一句话塞地潘汉卿哑口无言，总觉的自己这个妹妹愈发护食了。
新家的一层是客厅，楼上是独立的三居室，两间主卧李宁玉与潘汉卿各自一间，还有一间客卧只有顾晓梦来睡过一次，然而就是那仅有的一次，一晚也都没撑过去，顾大小姐的臭毛病发作，死活嫌弃床板太硬，要跟李宁玉挤在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