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死得这么轻易……”白帆如同断掉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都毫无生气,“褚骁,他为什么死的这么轻易。我做了那么多,我把自己当棋子,我谋杀我自己,我把自己变成鬼,我把自己捣碎了同他抗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白帆失声痛哭,“他逼死我母亲了啊……他毁了我一辈子啊……”白帆太痛苦了,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撕裂,“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浑浑噩噩一辈子,到头来可以死的这么轻易……”
“白帆……”褚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同样举足无措。
白帆一直以来都靠仇恨而活,他努力生长努力活着,都是为了日后能将白老狗摁于利爪之下,让白老狗偿还所有的债。
他为此不惜一切。
如今白老狗死了,死得这般轻易,让白帆所承受的痛苦,所做得一切报复全都变成了一场泡影。白帆就像是被命运捉弄的傻子,他自以为写好了剧本,定好了结局,然而命运却只动了动手指,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改变了整个故事。
白帆的仇恨没有了宣泄口,他过去做的一切成了笑话。
他把自己变成鬼,最后却没能杀了恶魔。
他含着血熬过的所有日子,都成了对他的嘲讽与嘲笑。
这是命运给他布下的局,要教他一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这是他把自己作为棋子付出的代价。
过往的悲愤、隐忍、痛苦,过去的计划、盘算、阴谋、步步为营全都变成了白帆一个人的剧目。
他在自己心里割自己血肉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流了满城的脏血。
“白帆……”褚骁捧着白帆的脸与他额头相抵,他同样红了眼眸,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出眼眶,可他心太疼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但,白帆看向他的眸子里只剩下空洞与荒芜。
“白帆,我还在。”褚骁轻声抚慰着,“我陪你一起好不好?”他想去牵白帆的手,摸到了满手的粘腻,垂头一看才发现是血,白帆方才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疤生生抠烂了。那里皮肉外翻,正在疯狂溢出鲜血。
褚骁觉得自己也要跟着疯了,他眼前的白帆如同不断坍塌散架的沙堡,他不挺地想要修补,却根本赶不上其消失的速度。
他捏在白帆的伤口上,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目光似刀般凶狠地看进白帆的眼里,另一只手卡着白帆的下颌,迫使白帆靠近他,“白帆!他就是死了!你再怎么样,他都不会活过来!你觉得你做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是不是?你觉得这场游戏你输了是不是?”
白帆看着褚骁,缓慢眨着眼睛,只是他的眼睛根本不聚焦。
“那你听好了!你就是输了!”褚骁低吼道,“你从头到尾都做错了!你母亲将你护得那么好,但你却糟践了你自己!所以,这才是你要偿得债,你听清楚了没有!?”
白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呼吸不再那么平稳,而是变得剧烈。他开始感觉到痛,手腕还被褚骁死扣着,血流满了他们俩的手。
“你要是敢死,便是对不起你母亲!”褚骁的指几乎嵌进白帆的咬肌里,他将白帆的皮肤掐得血红,“你不是觉得亏欠了她吗?那就活着!活下去!再痛苦你都得活下去!因为你没有资格死,在你活完这一生之前,你没有资格死掉!”
白帆用手捶着自己的心口,那儿似乎揪得他生疼,他张开嘴大口呼吸都无法消抵那种痛楚。
“你与人渣拿命抗争,因为你不在乎是不是?你既然不在乎,那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褚骁咬着唇齿,字字凿心,“你说我是你的命,可你现在连我都不要了。你要杀了你自己,可以!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病房里回荡着褚骁的尾音,冰冷的空气填充进他们肺叶里,让他们喉口犯起腥甜。他们四目对望,他们指尖纠缠,他们一同呼吸。
“褚骁……我好疼……”白帆终于开了口,他发不出声只用了极轻的气音,他泪流满面,眼里全是悲哀的影子,“褚骁,我真的好疼……”他蜷缩起来,不停地颤抖。
褚骁转而拥向他,声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眼底的泪也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褚骁陪着白帆办了各项手续,陪着白帆去把手腕的伤处理了,最后将白老狗送进太平间。他也好恨,恨不得将白老狗千刀万剐。
可人死如灯灭,万般过往都已无从可追。
就让他们把所有的不甘怨怼全都留在这里。
从此白帆身后再无深渊,他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他将白帆送回去,白帆的手被他自己弄伤了,伤得很厉害,那腕子几乎不能动,手也无法抓握,手指全都是冰凉麻木的。
白帆回到家就开始吐,吐完便起了高烧,一直昏睡。褚骁在旁守着,给他喂药喂粥。白帆很乖很配合,不疯也不闹,安静得只剩呼吸。
“你接着睡,我今天不走了,留下来陪你。”褚骁拿手贴着白帆的额头试温。
白帆瞧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褚骁给白帆倒了杯水,让他全部喝下去,“说了今天不走。”
“可你迟早都要走的。”
褚骁手里的动作一顿,慢慢凝起了眉,“你都知道?你怎么……”是了,一定是那次家长会的时候,他的母亲抓着白帆聊了想要送他出国的事情。
所以白帆一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褚骁冷着脸继续用酒精棉擦手里的温度计,“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走。”
白帆却冲他摇头,“或许,你应该走。”
“为什么?”褚骁几乎瞬间就暴怒起来,“为什么连你都要左右我的选择?我在努力了你们难道看不到吗?白帆,我在努力了啊!出国是什么必选项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那是我最好的选择?”
白帆的刘海长长了,有些遮眼睛,他垂着头的时候,阴影盖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惨白的唇。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极厚重的沙哑,“褚骁,我现在很痛苦,这种苦我连说都说不出来,如果可以,我巴不得将你扣在我的身边,锁起来陪着我。”
他抬起满布红血丝的眼,“我可以和世上其他任何一个人去争抢,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将你带离。可你知道的,有那么一个人,我永远都无法抗衡……”
那天褚骁的母亲拉着白帆说了许多,说了对褚骁的歉意,说了对褚骁的期许。她眼神里闪着光,夸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的骄傲丝毫不掩藏。
她告诉白帆,她打算送褚骁出国,她问了白帆一些他们少年人的想法,譬如哪些国家、哪些大学、哪些专业会比较好,她年纪大了,也不是很懂这些,希望白帆能帮忙出出主意。
直到那一刻白帆醒悟过来,有一种东西,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用自私二字刻意抹去、任意妄为的。
“所以呢……”褚骁穷凶极恶地睨着白帆,“你要赶我走?”他一把抓过白帆的衣领,“白帆我说过,很多事我现在不会解,我让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白帆用他受伤的手,努力抓握着他的手腕。那人带着微笑同他说,“可我这道题对你来说太难解了……”
“不是!”褚骁抓着白帆怒吼,“就算不是你白帆,我也不会喜欢女孩子。你根本就不是那道我解不出来的题,因为从一开始,我、我自己、我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解的答案。”
白帆挪过去,把褚骁拉进怀抱里,轻抚着他的脊背道:“褚骁,你不是一直想要逃吗?那就逃吧。在有得选择的时候,便不要往那一条深渊里头走,不要像我一样。回到你的坦途上去。给你和你母亲都留个喘息的机会,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褚骁的尾音染上了哭腔,“上了大学,我也就能跟家里分开了。不是非要出国的,不是非要走的……不是……白帆你不要哄骗我……你让我留下来……你喊我留下来!你快求我留下来!”褚骁用头撞白帆的锁骨,一下又一下,眼泪就被他震得大颗大颗落出来。
他真的想过了,他可以往其他城市考,也同样能够跳出这个怪圈不是吗?国内的一本他考不上,二本总可以冲一下,再不济就上个专科,努力点外面再读读书,也不怕出来找不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