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女医都是从民间征召来的，数量很是有限，所以我才想着，何不让宫里自己培养一批出来？医馆设在宫里，无论选人还是别的，只需阿爹一句话。要是放在宫外，恐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那二姐，你就由着外面那几个小官胡说八道，不去做点什么？”沐清嘉又问。
姬璃笑道：“你都说他们是胡说八道了，还需要我做什么？你看着吧，会有明白人出来帮我说话的。再说了，这个女医学馆，阿爹也是支持的，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是这样吗？”
没过几天，编写过《大梁本草》的傅逸明上书一封，洋洋洒洒三千言，将女子行医的好处细细剖析了一遍。
傅逸明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无数，他的看法众人都是信服的。
随后太医院也有好几位太医联名上书，称女医之中，也有医术精湛，不亚于宫中太医的，公主提出此事，往小了说，是怜惜宫中女子不能问医，只能按病抓药，往大了说，那是为圣上分忧，还请永定帝不必理会那等浅薄小人的意见。
群臣议论纷纷，支持女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在这时，永定帝给田津等人的批复也传了下去，上面只有十个鲜艳的朱字：
“此乃内廷之事，与卿何干？”
御史有监督百官、风闻奏事的权利，但是内廷的宫女和内侍，并不在他们的监督范围里，除非他们在宫外犯了事。
太常寺丞就更管不到他们的头上了。
那个弹劾了姬璃的御史，不过是因为和田津交好，这才听了他的话写了奏折，结果先是被人说他的话毫无道理，又被永定帝指责越权。
虽未降罪于他，可还是受到了很多质疑，一怒之下，那御史便把怒火全数烧到了田津身上，上门和田津吵了一架，几乎到了割席的地步。
田津腹背受敌，十分狼狈，只好向上司太常寺卿告了假，回家闭门思过。
姬璃从姬瑬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也颇觉意外。
太医们出来帮她说话，这一点姬璃并不奇怪，但是她没有想到，就连天下闻名的傅逸明也会下场帮她一把。
无论如何，女医学馆的争议就此总算得以平息。贺婉若深居宫中，并不理会外面发生的事，依然按着和姬璃拟定的流程，选出了三十名宫女，每日由太医们在春暖阁给她们上课。
姬璃去旁听了一回，自觉办成一件好事，离开的时候，依然难掩心中欢喜。
于是回头又去了一趟紫宸殿，向永定帝分享她的喜悦。
临出宫时，宫道上又遇到谢鸿。
谢鸿今天没有着甲，身上穿了一件窄袖的玄色长袍，束着发冠，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将军，今日进宫，是军中有事，还是阿爹召你前来？”姬璃上前打了个招呼。
谢鸿这才朝她看了过来：“二公主！”
只一眼，谢鸿便将目光收回，见她眉眼含笑，想必是女医学馆的事都解决了。
不枉他特意去找了傅逸明那个老头子！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乐融写给她的那首诗。谢芷只念了一遍，他便记住了，想忘都忘不掉。
喻枫叶以寄情，她看到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笑的？……甚至更温柔，更令人心动？
心中酸涩瞬间翻江倒海。
谢鸿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小心掩藏了起来。
“末将是来向圣上辞行的。”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第23章 此地无银
“辞行？”姬璃有些意外。
“再过几日，末将就要带着定北军去青玉原，如无要事，就不回京了。”
青玉原离京城有一段距离，从京城出发，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要半天才能抵达。谢鸿带兵去那里，大概是为了训练骑兵。
姬璃时常进宫，听她阿爹话里的意思，等到明年春天，还要继续向北方用兵。
谢鸿此去青玉原，肯定是为了这事做准备。
“……既是如此，谢将军，愿你早日马到功成！”姬璃原本还想说点别的，抬眼触及谢鸿那冷玉般的面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么一句。
“多谢公主！望公主珍重！”谢鸿拱手和姬璃道别，而后迈开步伐，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姬璃回头望着谢鸿的背影，看着他拾级而上，进了紫宸殿，眼前这一幕，似乎和宫宴那晚蓬莱殿外重合起来。
姬璃心头划过一丝疑惑：“听雪，你看到没有，刚刚谢二哥的眼神好奇怪！”
听雪摇了摇头：“公主恕罪，奴婢没有留意。不过依奴婢看，谢将军可能是一直留在京城，没仗可打，闷坏了吧？”
“……也许吧。”
--
寒衣节这天，山安难得有了假期，便来公主府探望妹妹。
兄妹二人相见依然是在留客轩，山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冬衣。
“我原本还想着，要是阿兄你再不来的话，我就去问府里的人，看看有谁要去城北，也许可以帮我把冬衣捎去给你，没想到阿兄你就来了！”
山安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四个热乎暄软的豆沙包。
“这个给你。我没想到京城这边，寒衣节是吃豆包的，不像我们老家那边，吃的是豆饭。京城我也不熟，不知道哪里有卖，只好给你买了这个！来！趁热吃一个！”
公主府当然不缺这一个包子，山安带这个过来，只是他的一份心意。
“嗯！”山雨拿起一个豆沙包，张嘴咬了一大口。
“你慢点吃，别噎着！”山安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她，“小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听我们张校尉说，再过些天，我们定北军就要拔营去青玉原，以后阿兄可能就没什么机会来看你了！”
山雨一愣，他们兄妹两个相聚不过片刻时光，没想到转眼又要分开。她也知道军令如山，只希望分别不要来得太快。
“青玉原在哪？”山雨心想如果离京城不远，或许她可以想个办法过去探望兄长。
“我也没去过，听说是在京城的西面，快马来回一次，也要大半天的功夫。”
山雨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她指着自己拿来的几个包袱：“这是我给哥哥做的冬衣，上面这个包袱，里面装着两双靴子，是秋瑟姐姐给的。”
“……秋瑟姐姐？是十一娘吧？上次听你提过的，我差点忘了。”
山雨点点头：“我在府里叫习惯了，一时忘了改口。十一娘姐姐听说你要去帮她打听家里人的消息，就做了这两双靴子来谢你。”
山安挠了挠头：“这……我还没去找，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东西？”
“你拿着就是了。要是你不拿，回头我怎么跟姐姐交代？”
山安只好红着脸收了下来。
这时冯姑姑又让人送来一桌席面，依然是那个叫做魏平的小厮送进来的。
山安陪着山雨吃了饭，便拎起包袱，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定北军的营地。
袍泽们见他大包小包地回来了，纷纷围了上来。
“百长，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是你买的，还是谁送的？”
“不会是哪个相好送给你的吧？”
“滚！”山安扯下在妹妹面前的稳重模样，大咧咧地骂了一句，“这是我亲妹子送我的！羡慕吗？……羡慕也没用！你们又没有，就算有，也没我家妹子乖巧懂事！”
至于其中还有秋瑟送的靴子，山安就没有说出来，免得这些军汉听了瞎嚷嚷。
几个袍泽恍然大悟：“难怪每次一有假期，百长就跑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探望妹妹了！”
“百长的妹妹住在京城里？……不对啊！百长是燕州人，怎么百长的妹子反倒住在京城？”其中一人好奇问道。
另一人道：“你知道什么？百长和他家妹子是逃难出来的，到了京城之后，他家妹子就被同乡接过去了！”
“原来如此！”那人又问，“百长，你的同乡在京城是做什么的？妥当吗？”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旁边一人扬声问道。
那人连忙辩解：“同乡就一定靠得住吗？我也是关心百长！你们仔细想想，你们老家那边就没有那么一两个不靠谱的乡党？”
众人想想也是，便又掉过头来问山安。
几人一人一句，山安听得头都晕了，忙道：“你们知道什么？我那个同乡是在公主身边做事的，在燕州的时候，她家就在我家对面，父母那辈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她把我家妹子接去公主府住着，我有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