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空怨心里明白,乙莫年道歉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同自己当年害人性命的事,他这般做多半是想求个心安。
可不知为何,简单的三个字落入耳中,他竟意外觉得挤压心底多年的不甘似乎正在慢慢倒塌,粉碎。
空怨的目光重新落在叶闻流身上,满腔的温柔缱绻迅速凝结在一处。他伸手,用力将叶闻流拉入怀中:“你若觉得亏欠,便将叶闻流交给我。”
没了精神上的支撑,乙莫年终于彻底崩溃。他强撑着身体从荒草丛中站起来,踉跄着要去抢人:“还给我……”
鲜血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没入草丛,在不知名的地方砸出满地的惊慌失措。乙莫年抖着双唇,声音沙哑,像是垂死之人来自炼狱的挣扎,哪儿还有半分仙尊的端重威严,仙姿飘然:“还给我!!!”
“还给你?”苍凉的指尖划过叶闻流的面颊,眉间阴云总算散开,露出一丝半点的明朗,空怨唇角的美人痣缓缓扬起一个暖心的弧度,“别想。”他想要的人只能同他在一处,无论生死。
空怨宽袖横扫,抱着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还给我!!!”声嘶竭力的声音裹着无尽的绝望,在一片苍茫孤寂中久久不息。
………………
叶闻流尸体被夺的消息被无垢天压了下来,世人只知无垢天岁华尊的首徒没了,好像没得还不怎么体面。
之后不久,坊间盛传,常见一白衣公子寻人于市井。公子俊美端重,身形如竹,只是清冷眉宇之间常见淡淡忧伤,遇之,不禁叹息。
孟冬十月,天已转凉,乙莫年站在一摊铺跟前,望着铺满竹桌的各色发带,怔怔愣神。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发带?”摊贩笑吟吟上前,随手拿起一条青色发带递到乙莫年跟前,“依小老儿看,这条青色发带很衬公子。”
乙莫年淡淡回神,平淡的目光在一众发带上一扫而过,落在一条红色发带上。颜色张扬,发带边缘还绣着繁杂精致的暗纹,是那人喜欢的样式。
“不是我用。”
摊贩不好意思笑笑:“那公子是给什么人买?公子不妨说出来让小老儿帮着参详参详。”
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那条红色发带,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发带颜色太过喜庆的缘故,乙莫年望着那条薄薄的发带居然淡淡勾出一个温暖的笑:“买给心上人。”
摊贩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两个眼睛笑成条细缝儿:“公子好眼光,这条街上只有小老儿卖这个颜色的发带。”
仿若没有听到那人的话,乙莫年捏着手中的发带细细瞧了半晌,似在自言自语:“他喜欢这样的颜色。”这颜色,张扬不羁,鲜艳耀眼,如他人一般。
乙莫年仔细将发带收进袖中,抬头对那老汉轻轻一笑: “就要这条。”
老汉熬到花甲之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乙莫年一个淡笑落下来他还是禁不住惊为天人:“公子生得好看,教养又高,你的心上人真是位有福之人呐。”
乙莫年垂下眸子,眼底隐忍多时的思念越来越浓:“是我有福分。”
叶闻流走后,乙莫年慢慢将仙门诸事交由尹江春打理。自己时常外出云游,鲜少待在无垢天。即使偶尔回来,也只是待在沐春殿闭门不出。
乙莫年知道,当年空怨将人劫走时叶闻流已经没了。可是,这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妄想,或许……或许……他没有死……
每每想到此处,乙莫年总是苦涩笑笑,自嘲一句“妄念”。
妖灵被人生生挖出来,又将仙灵渡给了自己,剩下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
活着?怎么可能?
饶是如此,饶是没有一丝可能,乙莫年还是忍不住去坊间探寻与那人有关的所有蛛丝马迹。
情至深,痴傻颠。
靠窗的长案上,放着一个普通的木盒子。乙莫年隔着日光将盒子打开,里面除了一枚桃木牙签,剩下的全是红色发带。或短或长,或明或暗,粗略算算竟足足有十几条。
乙莫年沉眉,这发带他每年都会买上一条,前前后后居然已经买了十五条。
指腹缓缓划过一条条发带,他拿起那枚牙签,望着上头两个隐约的小黑点,目光变得悲喜难辨:“闻流,十五年了。”
牙签上的无垢天虽被刻得坑坑洼洼,乙莫年还是贪恋地抚摸着那人留下的寸寸回忆。指尖碰到一处细小的突起,那突起极小,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名堂。他将牙签往眼前靠了靠,仔细辨认那上头的痕迹。那是几个不怎么标准的小篆。
“师尊,我喜欢你。”
指尖蓦地顿住,一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乙莫年面带微笑将牙签缓缓贴在心口,那里有他心跳的声音。他开口,声音徐徐如春风朗月:“听到了么?我也是。不过,不止是喜欢。”我想把你娶回家,做我唯一的夫人。
“岁华尊。”殿外的声音打断了乙莫年的思绪,“岁华尊时常外出云游,听闻您老人家回了无垢天,弟子就想着出远门之前来见见您。”
殿门被人打开,乙莫年缓步走出殿外。
岁月没在风烈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仔细瞧着,身上多出几分沧桑。乙莫年看着风烈肩上的包袱,不动声色叹了口气:“一年一次,有心了。”
风烈淡淡扯出个笑:“叶诗身为皇家之人,陵墓远在京都。是远了些,不过不妨事。”应是想到了什么堵心的事,他嘴角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又收了回去,“在皇家那个争权夺利的金丝樊笼里长大,真心同叶诗亲近的并人不多,叶师弟算是一个……”提到叶闻流,风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小心觑了乙莫年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他生前虽然不说,但弟子知道,他很孤独。”所以,要去陪他。
“叶诗有你,甚幸。”乙莫年下意识伸出手想拍拍风烈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颇不自然地收了回去。果然,除了叶闻流,他还是不习惯随意触碰旁人,“路上当心。”
风烈又是恭敬一礼:“岁华尊保重。”
仲冬的风很凉,乙莫年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站在仙树枝头瞧着云月,手里拎了个酒坛子。
他本极少饮酒,可自从叶闻流走后,乙莫年每逢思念那人思念得紧时便会拿酒来喝。
借酒消愁愁更愁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委实太过贪恋醉酒后梦中与叶闻流相见的片刻温存。
酒过三巡,乙莫年面上已有了醉意。他伸手捏起一片淡蓝色的叶子,上面是叶闻流调皮捣蛋被抓时的样子。
再捏起一片,是叶闻流被罚禅坐的样子。
又捏起一片,是叶闻流拽他衣角的样子……
冷风拂面,衣袖跟着晃了晃。乙莫年下意识低头去看,衣袖宽厚遮住大半的视线,并没有人。
他在想什么?人都不在了,又有谁还会来拽他的衣袖?乙莫年自嘲摇头。
“大叔,你在做什么?”
宽袖浮动,枝叶遮掩下,一个小脑袋蹭了出来。那人瞧着一双眼睛灵动中带着几分顽劣,此刻,这人正嬉皮笑脸瞧着乙莫年流着哈喇子:“大叔,你生得真好看!”
像是突然被人施了定身咒,乙莫年低头的动作猛地僵住,他像一尊雕塑般定定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围绕眼底的醉意逐渐褪去,幽深的瞳孔被大片的狂喜迅速淹没:“闻流?!”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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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册记载:孟婆起夜摔倒,碰翻一锅解罪汤,众鬼得了赦免,四处逃窜!阴帝命季染白捉拿鬼囚,顺带着塞给季染白一阴鬼手下,花冷。
花冷是个好手下,季染白一向这么认为。
只是,后来,季染白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走了眼。
看走眼证据一:
季染白看中一支狼毫,店家不卖。
花冷一只拳头砸下去,砸飞十几只兔毫,双目裹着霜寒:“卖不卖?”
店家吓破了胆,磕破一层头皮:“卖卖卖,拿走拿走别客气。”
看走眼证据二:
季染白贴身配饰被偷,花冷直接将窃贼摔出十万八千里:“我的东西也敢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