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再细看一眼,便见到一个人影一晃,一把剑已架在云瑾的脖子上,另有一只手将云瑾从草堆里扯了出来。
来人手里火折子一晃,火舌骤升,庙中大亮。
云瑾定睛一看,面前正站了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手横了剑,一手拿着火折子。
她不禁微微苦笑。
蒙面人一言不发,只是晃了晃火折子,一看清了云瑾的面容,便要对她手起剑落。眼见这剑便要刺入胸口,惊惶之中,云瑾闭上了眼,大叫一声:“慢着!”
剑锋的冷意,都已渗入肌肤,可这剑,居然停了下来。
云瑾心中长吁一口气,口中轻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杀我?”
黑衣人冷笑一声,根本不屑答她。个中意思更不言而喻。她已是将死之人,何必要晓得那么多?
云瑾将身子悄悄往一侧挪开数寸,避开了剑锋:“冤有头债有主,你总要让我死个明白。你为何要杀我?还是……”蒙面人却早已看穿了她的举动,不待赘言,提剑便刺。云瑾急叫道:“……还是宫里有人叫你来杀我?”
那剑已经刺到云瑾胸前,又在离她衣衫三寸处,硬生生的凝招不下。
云瑾心中冷笑,凝视着蒙面人,缓缓开口:“是皇上要我的命,是不是?”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小人奉命行事,夫人将来泉下有知,莫要来寻小人索命便是……”他话音未落,云瑾已先一步转身,绕到了他身侧。
她手中银针一翻,狠狠地刺入他右手的穴道。蒙面人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几乎落地。云瑾乘机便跑,那蒙面人硬挺了身子,一跃而起,伸出左手,擒住云瑾的衣领,将她揪了回来。
云瑾又欲以银针刺他。可她毕竟没有内力为恃,银针修为又浅。而蒙面人这一次已有准备,她的银针未到,蒙面人手中长剑斗地点出,径刺她的右腕。云瑾还未缩回手,长剑已先递到她的胸口。
事已至此,云瑾心中就算有千万个疑问与不甘,也只能引颈就戮。却听长剑“叮”的一声,与一颗石子一起落到了地上。接着又是一颗石子自窗外飞入,“嗖”地将火折子撞灭。
云瑾正自惊讶,黑暗之中有人拉着云瑾的手,低声道:“跟我来。”拉着云瑾冲出了破庙。
只听身后蒙面人大声呼喝,早已攻到身后。来人将云瑾往前一推,高声打了一个呼哨,一匹白马自不远处纵驰而来。那人对云瑾叫道:“快上马。”自己却反身朝着蒙面人迎了上去。
蒙面人只当他要与自己交手,可不料那人干脆却绕到了蒙面人背后,手中一条短马鞭,向蒙面人的背后抽去。蒙面人反手以长剑格开,转身去挑他的手臂。两人交手数合,蒙面人功力颇是深厚,长剑又锋利,来人手中却唯有一只短鞭,显然不是蒙面人的对手。
那马冲到云瑾面前停下,云瑾惊奇道:“疾影?”她认出了马,便晓得方才救他的人便是孟无咎。她骑上疾影,勒马回头,见孟无咎对着蒙面人,脚下一步一步地退却,瞧起来已落败势。果然蒙面人一剑隔开短鞭,一掌拍在孟无咎胸口,将他拍倒在地。
蒙面人毫不留情,手中长剑向着孟无咎当胸急剌去,云瑾见情势危急,一时想不得其他,轻喝疾影疾驰,从两人中间一冲而过。孟无咎借势后跃,大声道:“还不快走?”
云瑾掉转马头,又朝他奔来:“孟大哥,上马。”自是不肯舍他独自逃生。
疾影冲向孟无咎,却不停步。孟无咎抓住马缰,刚要上马。蒙面人却已追来,又是一剑刺到,孟无咎不得不放开了马缰。云瑾惊呼一声,不知该如何救他。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却听蒙面人身后有人大声呼喝,旁边数匹马冲出。
马上有两人跃起,两柄长剑同时向蒙面人刺到,拦住了蒙面人。旁边另有两人朝着云瑾冲来,一人大声道:“夫人,跟小人来。”
来人似友非敌,云瑾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喝马跟住两人。孟无咎抓住一匹空马,跟在了云瑾后头。
四匹马一路向南,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前面两马逐渐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
四人一起下了马。当前一人,指着不远处一座茅草屋,对云瑾道:“夫人,进屋吧。”云瑾没有移步,那人又催促道:“屋内有人等着夫人。”
可云瑾还是沉默着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孟无咎走上来,瞧着云瑾,笑道:“怕什么?进去就进去,我陪你。”
云瑾听到“怕什么”三个字,竟愣了一愣,目光在孟无咎身上轻轻转动。孟无咎笑道:“你看什么?”
云瑾垂下头,深深吸了口气,上前推开了茅屋。
屋里只有一人,双手交握在前,不住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屋内烛光斜照,正是明南。
云瑾心中,竟是不由自主一阵失落。
她定了定神,俯身行礼:“恭……”可默了一默,还是叫了一声:“二哥……”
明南大步流星走过来,扶着云瑾的肩,欣慰道:“对了,对了,叫二哥就对了。”他松开紧蹙的眉头:“不管五弟他们如何,我同婉慧始终都是你的兄嫂。”言下长叹一声,甚有怃然之意。
他温和未改、一如往日,云瑾喉咙突然收紧,有些哽咽:“多谢二哥。”
明南也是面容黯然,拉着云瑾坐了下来,又示意孟无咎出门。可孟无咎朝外面瞧了瞧,反而闭上了门,站到云瑾身边。
他神定气闲,浑若无事。明南见他如此不识趣,只好对云瑾道:“青鸟,你这位朋友……”
云瑾垂着头,低低地道:“二哥,你有话就说吧。”
她亦是婉拒之意。明南瞠目结舌,却也晓得她心中委屈,叹气道:“你……唉……这几日吃了不少苦头?”
云瑾笑了笑,轻声道:“二哥,你怎么晓得我会出事?”
“自然是五弟来拜托我的,”明南不住地摇头,“他说你生了他的气,不肯理他。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肯说,只说你一个人出了城。我便立刻叫人来寻你,城门外找了一圈,不见你的踪影。我真是生怕你出了事……”
云瑾怔怔地听着,头也未曾抬起,只是低声道:“二哥,对不住,我总是给你们惹麻烦。”
明南忙安慰道:“一定是五弟胡闹得过了分些,不怪你不怪你……”
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偏偏一字都未提衡俨;可正是他一字不提,更显得他早已知晓了一切。
明南又劝说道:“……事已至此,你先随二哥回去。婉慧见到你,也更欢喜些。旁的事情,咱们再慢慢商议。”
旁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
云瑾摇头:“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言辞虽然委婉,拒意却是甚坚。
明南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今日我算是来的及时。那人蓄意要杀你,你再遇险,可如何是好?”
云瑾抬起头来,凝视着明南:“二哥,你怎么晓得有人蓄意要杀我?”
“这个……我……”明南嘿嘿笑了起来,“在郢州的时候,你不就是……”
外面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孟无咎拉开了门。一人站在外头,焦急道:“出大事了!”
明南急忙走出去,那人在明南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明南大惊失色:“什么?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子?宁西那地方……”他突然收住口,转身瞧见云瑾仍是垂头不语,孟无咎却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他急忙拉着那人,走到更远处喁喁细语。
孟无咎若有所思地望着云瑾。她垂头凝思,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漠然之色。过了一会儿,云瑾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孟大哥,方才多谢你救了我。”
“没什么,恰好路过撞见,”孟无咎笑嘻嘻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人为何要杀你?”他只去问云瑾,却只字不提深更半夜,自己为何会在南郊出没。
云瑾茫然不答,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垂目望着自己的双手。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我二哥是不是走了?”
孟无咎轻轻拉开屋门,只见不远处站了两个人,却不见明南和方才那传话之人的身影。像是事发突然,明南匆匆而去,竟连同云瑾叮嘱一声都来不及。他闭上了门:“他走了,不晓得有什么要紧事?倒是留下了两个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