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或者丧尸……被高温烘烤后只剩模糊的形体,有的只剩骨灰,”梅布尔回想踏进别墅大门的景象,低声说道:“整栋房子被炸毁,空气里还瀰漫着血肉的烧焦味,地上、墙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我们得用铲子才能撬开黏在大门上的某个……牺牲者。”
维诺亚沉静地倾听,但紧握的指关节已渐渐发白。
“很遗憾没有幸存者,连只老鼠也不剩,全都死了。”她们无法揣测离开别墅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肯定的是埃瑟丝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与她们断开联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有DNA鉴定,或许还能从那些焦黑模糊的残骸中找出伊莱小姐,但可惜,我们只能接受眼前看到的……”
埃瑟丝·伊莱死了。
她的消失等同于死亡,梅布尔亲眼看见如糨糊般的血肉黏在砖头上,她不会侥幸认为埃瑟丝能机警逃过轰炸,相反的她很快就接受事实,而红蝎沉默地巡视别墅其余可能躲藏的地方,最后她只能告诉英格丽──什么也不剩。
维诺亚轻浅的呼吸着,她一辈子无法忘记英格丽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你这个失败者!”
“你该停止自责,约克医生,”忽然梅布尔搂住维诺亚僵硬的肩膀,将下巴搭在女人的背上,温柔地拥抱她,“失去重要成员的确对我们伤害不小,但没人必须为她人生命负责,只有自己──我们只为自己的小命负责,“她像安抚孩子般轻拍维诺亚的背,”你该学着放轻松,亲爱的约克医生,你知道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梅布尔相信,能够主导命运的只有自己。
“但我变得胆小了……”维诺亚单手捂着侧脸,言语间透露一丝哽咽,她背对梅佈尔,身体却无法控制地颤抖,”就像冯列说的,我是个失败者……我逃避事实,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失败者……”
冰凉的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她睁大双眼盯着地面,医学期刊的封面逐渐被眼泪浸湿。
“真是愚昧……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还带着你们四处流浪?该死……像我这样么人根本没资格,看看我──一个罪犯、杀人魔、庸医……我早该认清现实,我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胆小又愚蠢的家伙!”维诺亚使劲咬着下唇恶狠狠地说着,她尝到嘴里瀰漫着血腥味,嘴角扭曲地弯曲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害死所有人……现在是佛莉妲、伊莱,未来还有你、冯列、红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天知道我还会做出多可笑的事?”
梅布尔沉静地听着维诺亚压抑的自责,不断收拢拥抱她的手臂,从医生身上传递来的冰冷和颤抖让她变得异常脆弱。
“去他的赫诺!去他的抑制剂!去他的丧尸!”维诺亚崩溃地说着,颓废地捂着眼无声地哭泣,“去他的世界末日!去他的罪犯!去他的……该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啜泣地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红蝎的、不该进联合大学、不该领车队跨越州区、不该寻找抑制剂、不该上快艇、不该……”
一道清晰的景象浮现在脑海,她记得自己曾经如何指谪埃瑟丝自残,也记得她曾经说过的──“那我会帮你包扎,无论你割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我都会帮你,我保证。”
是的,她保证,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弱者,可是看看现在……
“她死了。”维诺亚哑声地说着,她不敢置信,但浅意识里她知道埃瑟丝·伊莱会有什么下场,当红蝎告诉她埃瑟丝被当成交换筹码留在别墅时,她就知道埃瑟丝肯定活不了,但她却不断逃避,即使英格丽再三表明要回头救埃瑟丝时,她也坚定拒绝。
因为她是个胆小鬼,她没有勇气面对埃瑟丝‘死亡’的真相。
“我真羡慕伊莱小姐,”梅布尔拉开维诺亚的手臂,将那张不符合医生严肃的脸蛋抬起来,轻声道:“她是这么幸运的女人,在她周围有这么多爱她的人,冯列小姐、约克医生、温多先生、潘博士……真让人忌妒,不是吗?”
维诺亚咬着溢血的下唇,双眼朦胧地看着表情感慨的梅布尔。
“但我得说,死亡对她来才是真正幸运的事,”梅布尔扬起柔美却没有温度的笑容,道:“她的脆弱得让人想狠狠捏碎,虚伪的善良也让人想吐,看看她,约克医生,你真的认为伊莱小姐和我们是同一种人?你以为她能顺利的活到丧尸消失的那一天吗?”
每一句词语,每一次呼吸,维诺亚不敢说梅布尔对其他人的态度,但她可以从裂缝中揣测,她或许憎恨着埃瑟丝·伊莱。
“真是残酷。”维诺亚扭曲地弯起嘴角。
“祝福她吧,约克医生,我们可怜又脆弱的伊莱小姐或许已经成为天使,在充满温暖与爱的天堂安定地飞翔着,”梅布尔装模作样地在胸前比划十字,“她或许在彩虹上凝视着我们,并取笑我们为生存所做的一切蠢事。”
维诺亚垂下眼眸,收起破碎一地的脆弱。
“就让她笑吧,反正我们只能像蝼蚁一样挣扎,”她粗鲁的抹去脸颊上冰冷的泪痕,“现在唯一值得我们继续下去的,只剩班尼·温多和克莉丝汀,只剩他们还对残缺的世界有希望。”
“但愿如此,约克医生。”梅布尔轻声笑着。
在满是泥泞的沼泽里谁能保持纯净?她们习惯杀人、杀丧尸,失去信任感和荣誉感,对生活在世界末日的人来说,只有生存才是最根本的信念,为了一块发霉的麵包引起枪战是再平常不过,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呼吸着满是血腥和恶臭的空气。
连最无知单纯的婴孩,都会被染黑变成恶魔。
如果疯癫的佛莉妲是崇尚暴力的家伙,那么梅布尔就是坚信悲剧的存在。
“亲爱的约克医生,如果你知道这齣戏的结局只有死亡,你就能轻松看待一切,”她凑上前在维诺亚耳边亲了亲,笑道:“如果醒来还活着,便是一天的挑战,但如果死了也不必太悲伤,因为结局所有人都是一样,不是吗?”
维诺亚侧头凝视梅布尔琥珀色眼眸,看不出她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信守你的理念吧,这会让你好过一点。”她幽幽地说着,再次恢复一贯严肃的表情,将所有破碎和不堪埋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第88章 0010
埃瑟丝醒来时还迷迷糊糊找不到自己在哪。
她缓缓坐起身,环顾四週散乱的麵包器具才想起目前的处境。
是的,她的露营车被抢走,现在和佛莉妲躲在山羊麵包店里。抬眼望向始终站在桌边的佛莉妲,她整个晚上都像个凋像杵在那,僵硬的表情和肢体都让埃瑟丝感到绝望,尽管如此,她仍然不会丢下佛莉妲一走了之。
毕竟除了她,埃瑟丝一无所有。
沉默的检视身上的伤,昨日被子弹打穿的肩膀已经完好如初,埃瑟丝厌恶地看了眼伤疤快速穿回外套。异变后的能力让她比常人更快痊愈,却也宣示她不再是正常人类的事实。
埃瑟丝牵着佛莉妲从麵包店后门离开,清晨阳光照在脸上时,让她足足愣在原地数分钟,强烈的茫然感令埃瑟丝抬不起步伐,巷子口外能看见汽车四处翻复的街道,但她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丝……丝……”佛莉妲发出气音,听起来像在呼唤埃瑟丝。
埃瑟丝头也不回地站着,她微微牵紧佛莉妲往前迈出一步。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偶尔经过商店会停下来寻找食物和饮水,埃瑟丝领着佛莉妲逐渐走往郊区,她们远离密集的住宅大楼,四周景色变得越来越荒芜,失去农耕的土地长满茂密杂草,荒凉的街道上散落着各种工业零件和撞烂的汽车,有时还能看见被啃食干净的骷髅就横躺在马路上,凹陷的窟窿头骨直直仰望清澈蓝天。
佛莉妲双腿僵硬,像个机器人笨拙地任由埃瑟丝牵引,磨破的布鞋踩过一个又一个泥坑,在泥水干涸的地面留下足迹。埃瑟丝顶着大太阳眯起眼,瞥见身旁大型广告看板,上头写着农地招租的广告标语。
当埃瑟丝盯着看板上异常肥胖的农夫发愣时,一道清晰引擎车吸引她的注意。
在丧尸比人类多的社会里很少能听见机器运作的声音,那也代表附近有人类活动,很快的,埃瑟丝雀跃心情立刻冷却,她想起拿枪对准佛莉妲的几个男人,以及抢走她露营车的女人,现在人与人不再是同一阵线,各自为了利益变得自私且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