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太傅很忙(45)

作者:楚山咕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许一盏手忙脚乱地找布来擦,又听褚晚龄叹了一声,坐在她对面,眺着凤回楼外白雪堆砌的街景。

“殿下,此时无人,您不必再......”

“我刚才叫了四五声太傅,但你都没有回应。”褚晚龄停顿片刻,收回目光,“而且你本来就是许一盏。”

许一盏眼睑微跳,自她来到华都,半年多的光景,都无人再叫她本名,连唯一认出她的故人卫至殷也没有叫过一声“许一盏”。而她自己也几乎已经彻底习惯了“许轻舟”的身份,旁人称呼的“许大人”“许太傅”她都能对答如流,偏偏褚晚龄称一声“一盏”,反而令她如坐针毡。

“您这语气,又像是要治臣代考的罪了。”许一盏心虚地笑笑,试图转移话题,“您今日突然要臣出来,还穿这身衣服,不会是图个眼瞎吧?”

褚晚龄也笑:“不叫一盏,该叫什么呢?——太傅姐姐?”

许一盏浑身一颤,顿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在尴尬难堪之余,又有几分难言的微妙情绪间杂其中——似乎自她懂事以来,还是头一次对谁这么包容退让。

虽然主要原因还是皇粮。

褚晚龄看出她的神色不安,也收敛了先前的玩笑语气:“您不喜欢,就不叫了。”

许一盏张张嘴,不及说话,但见太子已经端正态度,从怀里摸出一封奏折,往两人中间一摆。

“这是?”

“这是您的把柄。”褚晚龄眼睫低垂,手指无意识地在奏折上轻轻叩了几下,沉闷的响声在二人之间响起,仿佛一阵姗姗来迟的脚步声。

许一盏柳眉轻抬,却没接过奏折,而是问:“何意?”

褚晚龄瞑目片刻,微微偏首,再度望向楼外千篇一律的华都,绵延的楼阁和连亘的远山,都在他眼底镌成一道模糊的光影,明明暗暗,沉浮不定。

“这是今年梅川呈入户部的销户名单。其中有‘许轻舟’的名姓,我已派人重新誊写一份上交,删去了‘许轻舟’,且为师祖重新造了身份,梅川的官员也已查办完毕......今后,死去的‘许轻舟’只是浪迹江湖的流民许氏;留下来的‘许轻舟’则是长生斋之主,请辞还乡的从一品太子太傅。除了同名同姓,此二人不会再有任何瓜葛。”褚晚龄顿了顿,抬手止住许一盏将开的口,继续道,“可能知悉此事的暗卫我也已经尽数外派,太师不会多嘴,唯一不可控的顾尚书,我会在不久后彻底架空他,即使他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这本奏折,是天下唯一可以威胁到您的证据,您可以烧了它。”

“如果可以,学生希望您回归女子身份,依然为‘许轻舟之徒’,谎称师祖在外云游,如此,也更便于您将来的生活。”

许一盏握紧的拳终于忍无可忍,在桌面上猛地一砸,正色问:“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请辞还乡’,什么叫‘回归女子身份’?将来的生活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要我主持变法吗?我是许轻舟的徒弟,那许轻舟又是谁?您是嫌我拖累,要另找人来扮演太子太傅?”

褚晚龄沉默片刻:“......我不想被您厌恶。”

“什么意思?你不这样云里雾里地说一顿废话,我就会厌恶你?”

褚晚龄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昨晚刺杀方学士的人、今早私闯太傅府的人,姓卫,现今属欢喜宗外门人士。去年梅川杀害朱员外一案,捉拿归案的凶手乃是流民许轻舟,但事实上,这是许轻舟以命换命,擅自替卫氏顶罪的结果。”

许一盏眼睫微颤,掩饰多时的假象以这样儿戏的方式破灭,连带着她的怒火顿时一蔫,掐着掌心的指甲也随之一松:“......可是,是许轻舟怂恿...也不假。”

“——太傅。”

褚晚龄撩开垂拂的风帘,露出窗外皑皑的雪景——因着凤回楼高耸的构造,一时间偌大的华都落在他们的眼中,四时风物尽如蜉蝣,又似山河棋局中纷杂繁乱的棋子,麻木地践行着身为棋子的使命。

褚晚龄随他父皇,长了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十足风流,此刻的眸光却明灭不定,许一盏看在眼里,竟觉得胆寒。

她总是把他当早慧的一般孩童,以至于常常忘记,眼前的少年该是将来的帝王。大皖至今的三代皇帝,或骁勇善战、或仁德慈悲、或英武独断,却唯独没有哪一个当真无害到极致,一生到头都任由旁人玩弄。

褚晚龄回望她,声音极轻,宛如一粒不欲惊扰天地的尘:“因为是您的事,所以我什么都会倾尽全力去了解。”

“您的身世、师祖的身世、卫氏和您的...亲事,”褚晚龄顿了顿,但还是说,“即便您因此憎恶我,我也不能放纵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金丝笼当然不能留住女将盏(

不立功怎么娶太子(不是

这是补9.19份的更新,20的白天再写

☆、/这又/

檐上久不清扫的积雪终于被凛冽的朔风卷落,如坠崖的旅人,深渊之中再无回响。

但许一盏想不明白,在下一刻坠崖的,究竟是她还是褚晚龄。

褚晚龄丝毫没有因前一句话感到懊悔,他神色依然淡静,只轻声说:“一盏,你回梅川吧。”

许一盏攥着茶杯,一道隐秘的裂痕从茶杯内壁绽开,错愕之余,她只恨此时没能降下一两道雷,以方便她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

眼前人的眉眼依然无可挑剔,每一处都生得刚刚好,许一盏看向他的每一眼都不能不因他这副皮囊而心颤。也因为此,无论是他起初污蔑许轻舟的名声、还是秋猎时带走了原属于她的猎物,以及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和矛盾,许一盏都乐于做个半瞎,甘之如饴地盲从他的决定。

可她今日忽然再也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昔时令她妥协无数次的颜容,唯独今天模糊不堪,像密密麻麻潜进她每一寸皮肉的细针,像冷冷清清漫过她头顶的潮水——像可怖又可憎的一切,争先恐后地向她扑杀而来。

连许一盏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手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发颤。

“我...的身世有什么不妥当吗?”许一盏低声问,“......还是说我行事太张扬?...如果我回去梅川......那变法的事......”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归根结底,于变法、于朝堂,她的性格和算计都只是给东宫众人拖后腿而已。即使没有人怀疑代考一事,她的女儿身也永是个不可抹除的隐患,除了就此远离华都,光荣谢幕,趁机讹一笔养老金,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出路。

褚晚龄的眸光凛冽若刀上霜,不可逼视,许一盏只得回避地转过头。

褚晚龄留意到她杯中的茶水已经转凉,一如既往地为她泼掉余下的旧茶,换了一杯温热的新茶,推至许一盏手边,淡道:“您很好,一盏。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太傅了。”

“...那为什么...”

“变法之事,因为太师和方学士的催促,实则有些操之过急。学生知道,他们不惮对抗晁相,您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褚晚龄说至此处,言语微微一顿,但还是道,“学生是太子,太师背靠顾尚书,唯独您是白衣出身,且有...代考的隐患。明面上,您更是方学士的仰仗,又无姻亲挂靠...方学士遭遇刺杀一事虽然有惊无险,但学生不能再拿您的安危作赌注。”

褚晚龄的目光微有几分闪烁,半晌不言,像是在斟酌措辞,许一盏等不及,索性直问:“顾此声也不是只靠姻亲翻身,我不能和他一样么?”

“......”褚晚龄叹了一声,“太傅,您还不明白吗?”

“...什么?”

“您曾说过,您十五岁了。过不了多久,您就该成亲生子......与其留您在华都,整日担心被人发现身份,不如返乡等您昔日定下的亲事上门。”

没等他说完,许一盏已经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木质的桌面立时裂开几道狰狞的纹路,门外静候的宫侍也听得这声巨响,急忙敲门,褚晚龄却眉眼平静,正视着许一盏怒气冲冲的面容:“您还很易怒,这就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许一盏凝视他半晌,忍住骂人的冲动,沉声问:“殿下,这是您的真心话?”她顿了顿,改口问,“不对...该说,您确定要这样和我说话?”

——连一点虚伪也不屑?平时的尊师重道温柔小意也不再装?

上一篇:长乐公主下一篇:撩僧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