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中年男子向他点点头,眼中似有哀光。
沈呈锦望着那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远,鼻子一酸,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伯伯……”沈呈锦想要说什么,却被夜烬启止住了。
“姑娘不用怕,他是我二哥,原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翩翩佳公子,只是十多年前,那把火……”他不再说话,望向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粗狂的面庞染上了沉痛。
沈呈锦低着头,想起那个步履蹒跚孤寂的背影,莫名觉得心痛。
前去花厅的一路,她也大致知道了夜家的情况。
夜家世代经营药材的生意,当然在其他方面也有涉猎。
夜寒月的祖父有四子一女,长子夜烬勉,是夜寒月的亲生父亲;二子夜烬星,便是方才跛脚离去的那位;三子夜烬启,正是面前这位;四子夜烬漓,十几年前不知何故被逐出夜家,客死在外。老爷子也因此事追悔莫及,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也过世了。夜寒月的父亲悲痛欲绝,竟抛下七岁的夜寒月随父而去。两位兄长,加之一个父亲相继过世,夜家最小的女儿夜未雨自此神智恍惚,性行大变。后来,她在自己的住处点了一把火,大火蔓延,愈演愈烈。若不是夜烬星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她,夜未雨怕早已葬身火海了。夜烬星伤了嗓子,截掉一只手,连腿也因此跛了……
夜家原本定居京城,因那场火,祖宅几乎毁于一旦,好在夜家已立百世,家大业大,在各地都有生意。
后来,夜家便尽数迁至硕城。硕城北山奇花异草遍布,水土丰沃,这也是夜烬启当初选择在此处定居的原因,倒也有几分避世的心理。
沈呈锦想不到夜烬启会将这些沉痛的往事告诉她,心中不免怆然。
上天还真是跟夜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过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却几乎家破人亡。逝者已矣,生者却不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她叹气间,听到低低的啜泣声,转过头,见岳千池脸上挂满了泪珠,秀挺的鼻子通红。
“我……我以后……再也不……欺……欺负夜寒月了……”她边说边低着头抽泣,眼泪不住地向下落。
沈呈锦见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感伤,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岳千池竟“哇”地一声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凄凄惨惨,声音刺耳,毫无形象可言,像死的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沈呈锦劝了半天没劝住,反而被她影响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夜烬启看着伏在沈呈锦肩头哭得歇斯底里的岳千池,眸色愈发的暗沉,“孽啊……”他轻喃着,声音小到沈呈锦与岳千池都未发觉。
好不容易安抚好岳千池,也快走到花厅了。
夜烬启忽然停下脚步,向沈呈锦道:“姑娘,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些,皆因你与我四弟样貌极为相像,且未雨少时与四弟最为亲近,这些年她的心智已经恢复了不少,可若她见了你有什么反常,姑娘切莫惊慌。”
沈呈锦愣了,他说的那个与她相像的人……被逐出夜家的夜烬漓么?怪不得夜寒月与夜烬启初见她时,都那般的惊愕。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小沈,千池,夜家,三者各有各的独立关系,又互相牵扯,轻易解释不清楚。夜家后续和青湛也会有牵扯,所以这里着墨稍多。
☆、川罗之行
她前脚刚踏入花厅,岳千池却已经飞奔过去,扑到刚刚站起身的夜寒月身上,险些将夜寒月撞倒在地。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再次嚎啕大哭,哭得好不凄楚。
“好惨……你好惨啊……呜呜呜……”她哭得一抽一抽的,箍着夜寒月如何也不肯放手,“我再……再也不……不……呜呜呜……”
沈呈锦低头,无奈叹气,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这下……
夜寒月同样有些发蒙,不过他反应倒是快,一把将岳千池搂到怀里,“小池池,究竟是你惨还是我惨?”
“你……你惨……”她从夜寒月怀里抬起头,满眼泪花地看着他,那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夜寒月倒没有太大情绪波动,似乎对岳千池主动投怀送抱很是受用。
“小池池若觉得我惨,不如嫁给我,来时我们生一屋子的孩子,我夜家人丁不就兴旺起来了吗?”夜寒月揉了揉她的头,眼神宠溺。
夜烬启老脸一红,轻咳着别过头去。
沈呈锦目光微闪,夜寒月似乎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岳千池僵了一瞬,忽然把夜寒月推开,转而扑到沈呈锦怀中。
沈呈锦:“……”
见夜寒月黑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与岳千池,沈呈锦尴尬地冲他扯了扯嘴角。
她手忙脚乱地把岳千池从身上扒下来,可她箍的紧,她又怕弄伤了她,只得僵着身子站在那里,尽量哄她下来。
沈呈锦求助地看向夜寒月,他脸色却越来越黑,目光意味不明地游走在她与岳千池之间。
沈呈锦脸都红了,她不是百合啊!
她深呼一口气,提着岳千池的后领,直接将人扔回夜寒月怀中。
一瞬间岳千池呆了,夜烬启惊了,夜寒月乐了……
沈呈锦:“……”
“不知廉耻。”身后传来阴鸷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沈呈锦回头,见来的是位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却又风韵犹存,瞧她的五官,年轻时也必是个绝色佳人。她正望着岳千池,眼中带着鄙意,又似有恨意。
“未雨,不要乱说。”夜烬启正了脸色。
那女子又将目光转向沈呈锦,怔怔然看了她半天,又低下头走到桌边坐下,神情恍惚。
沈呈锦瞧着她,心底莫名觉得哀伤。
夜寒月敛了笑意,安慰似的揉了揉岳千池的头,岳千池倒是难得乖巧的一声不吭。
“沈姑娘,坐吧。”
沈呈锦道了声谢,也坐了下去。
这顿饭吃得实在压抑,她心里原本念着川罗的事,可夜家的过往又莫名搅得她心乱。
席间不见一点欢声笑语,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岳千池此刻也乖巧地不发一言。
沈呈锦有心事,几乎没怎么动筷。夜烬启关切地提醒她多吃些,夜寒月时而冲她莞尔一笑,便又眨着桃花眼柔柔地盯着岳千池瞧,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而夜未雨,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静的让人压抑。
沈呈锦食不知味,这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怪异,看似和谐,可每个人都似有心事……
在夜寒月的软磨硬泡下,岳千池“勉强”答应了在山庄多住几天。
夜寒月拉着岳千池到处闲逛,各种逗弄,缠得岳千池几乎脱不开身。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沈呈锦看着围着岳千池叽叽喳喳的夜寒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如何有机会与岳千池商量川罗的事她等不了,青湛更等不起。
她收回“夜寒月值得托付”的话,她此刻真的很想把夜寒月敲晕了丢得越远越好……
沈呈锦停下脚步,张开已经包扎好的手。
“千池。”她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岳千池回头,看着她手上的纱布慢慢渗血,顿时傻了,连忙上去托起她的手,“怎么弄的?”
“无碍。”
岳千池皱着眉头,回头看向夜寒月,“我带阿锦回去包扎,天色也晚了,明日再陪你玩。”
夜寒月忍俊不禁,陪他玩他家小池池把他当成小孩了吗?
她既如此说,夜寒月也不再纠缠,唤了仆从引着二人去住处,自己也离开了。
等回了住处,岳千池立即点了灯,牵着沈呈锦坐下,从布袋中掏出伤药和纱布。她摊开沈呈锦的手,将原先的纱布拆掉,为她细细上药。
“你是不是傻?”她忽然说道,抬头翻了个白眼。
沈呈锦愣了一下,继而轻笑一声,“小伤而已,我有些急了。”
岳千池处理好了她的伤,“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招,太蠢了吧!”
“脑子一热的事,没想那么多。”
岳千池瞪了她一眼,忽然勾唇笑看她,“阿锦,你是不是吃醋了你吃的我的醋,还是夜寒月的?”
她笑得促狭,一双明眸闪着狡黠的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沈呈锦。
沈呈锦定定地看着她,“自然是……”她的神情专注,“……吃夜寒月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