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54)

“疼!”祁珣痛呼了声,但紧紧箍着的双手仍没有松开半分。连槿听了立马停了动作,可声音里的不甘与恼意却是更甚,“请殿下自重!”

祁珣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按向她的后脑,将她的耳朵贴向自己的胸前,“我的确不清楚你的心思,但我此刻却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意。”

连槿身子一僵,听着耳边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声,有些别扭地移开脸侧,想与他保持距离,讷讷地垂首回道:“奴婢愚钝。”

祁珣也不管她的装傻充愣,低头用下颚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自顾自地说道:“母后的这次生辰宴办得糟心至极,正准备着几日后去邺京城外的慈安寺静修小住,你也随着一道去吧。”

连槿静了几息,才缓缓出口问道:“是因为宫中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祁珣没有出声,只是手臂上的力道又增了几分。

连槿点点头,如今她的心神不定,强留在宫中恐怕也是无助于事,徒添烦恼。

祁珣见连槿答应才松开温柔的禁锢,“我刚瞧你房中有只短笛。怎么,你还会吹笛?”

连槿忙退离他几丈远,“君子非礼勿视。”

祁珣笑得很是坦然,“我本就不是君子。难不成我在你眼中一直都是正气无暇的君子么?”

连槿又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忙忙又退了几步,有些慌神地脱口而出:“即便不是君子,也应践行君子之行。”

祁珣讪讪地一笑,“我若是行君子所为,早被这噬人的宫掖吞吃八百回了。”

连槿听出他言语下暗藏着的隐伤,也深知他华贵太子玄衣下的如履薄冰,却不等她劝慰的话语出口,他便淡淡笑着转身离去,仅留下一地微凉的夜色。

一场生辰宴,伤了太子,罚了王爷,晋了舞姬。而真正的主角皇后却在沉默了多日后,突然离宫前往慈安寺,明面上说是礼佛祈福,但宫人们私下都说,是因为天子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也无怪有些宫人们会这般想,一介舞姬被破格封了才人不说,仅几日的功夫,便又越级直接晋为婕妤,一时风光无限,分外惹人欣羡。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都是死人么!烫死本宫就如你们所意了?!”瓷器砰然坠地,奉茶的宫婢惶惶然地跪地谢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沈秋心冷哼一声,斜睨地看着四周默然噤声的宫婢们,“本宫告诉你们,本宫可不是这么可欺的!”她扣着染着夺目蔻丹红的纤纤十指,笑意险险,“想与本宫斗,她是嫌命长了。”

相较于含香殿的鸡飞狗跳,蒹葭殿则依旧如殿前的那未晞湖波澜不惊,却在静如止水下暗潮涌动。

绛衣宫人掀帘悄然入内,朝侧卧于软榻上的女子,附耳低声道:“娘娘,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去瞧过那丁婕妤了。”

“嗯。”仿佛刚从小憩中转醒,话语中带着几丝眠后的慵懒。

“可真是奇了,那丁婕妤的模样竟与东宫里的那丫头模样有些许相似。”沉禾当时见到丁芷兰时,惊得差点讶然失态,“她们莫不是姊妹?”

“姊妹又如何?”谢如湄缓缓睁开眼,笑意温然无害,却字字惊心,“这宫里头害人的,都是姊妹。”

沉禾有些不解,“娘娘的意思,还要令陛下见到那丫头么?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对那丫头倒是颇为看重,近日还让她陪着皇后一同去慈安寺。”

说着,她甚是不安道:“而且自上回后,她再不曾迈出东宫一步,恐怕……”

谢如湄摇摇头,“这事不急,我自有计较。你且先看着含香殿那边,我想,”她从榻上悠悠起身,一副了然洞彻的模样,“含香殿的那位,快沉不住气了。”

第47章 . 佛寺 宫中出事了

慈安寺位于邺京东郊的慈安山上, 离城门不足十余里路,加之皇后行事不喜喧嚣,也不计较排场, 只几辆花梨木车辇。若不是前后跟着不可少手持皇幡的禁卫军,根本瞧不出丝毫天家气势。

连槿轻轻掀起车壁上帘幔, 只见近处是青山翠柏, 远处是河湾碧水, 鼻尖萦绕着葱郁的盎然之气。

纵是这些山野之物远比不得宫中的奇花瑶草,但她情愿做一株烂漫山花,风雨吹打, 也不想做仰人鼻息的玩物。

一旁的锦瑟静静地看着连槿半晌, 见她倚窗眺望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才出声提醒:“大人, 当心着凉。”

“嗯。”连槿回头朝她一笑, “你这是头一次出宫?”

锦瑟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愣了片刻才点点头,“奴婢记事起便在东宫,不曾出宫。”

连槿起身从窗口处移开,“那你也过来瞧瞧吧, 宫外的景致可比那寂冷的宫掖要热闹许多。”

锦瑟迟疑了半晌,但作为一个宫婢的本分,她无法拒绝。她屈着身靠近窗口,本只想应付地看一眼便是,可当目光触到远处迷绕着层层雾气的山峦, 隐隐绰绰如梦似幻,恍如人入画中。

连槿看着锦瑟渐渐僵硬的肩膀,看来这次将她一并带出来是对的。自此上次云莺中毒痊愈后, 连槿便将锦瑟从云岫处调来身旁。此次随皇后入寺静修,身边也只带了锦瑟一名宫婢。她这般,只是觉得锦瑟是素妗的旧人,定与皇后和尹红蕖有所关系,将锦瑟带至身旁,也算是对她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眼下,却仿佛有了些意外收获了。

她垂下眼眸,想着宫中这几日的暗潮汹涌,似乎一切都冲着芷兰而来。

祁珣让她此时出宫,恐怕也是为了避免她感情用事,牵涉其中拖累他吧。

她苦涩地弯起唇角,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双臂,那夜他怀抱的温度似乎还在,他的话语也依旧清晰地回想在耳畔。

他的心意,她不是不懂。她正是因为懂,才会选择这般掩饰。

虽然此次生辰宴一闹,太子的婚事又被平白耽误,但东宫中迟早将迎来女主人,而那位以及她身后的母家,定将是能助他离九五之尊更进一步,绝对不会是她。

若是她如今肆意地随了心,将来她在东宫又该如何自处?难道真如他所言,做位养尊处优以色事人的侧妃侍妾?日日候在寸尺见方的天地,夜夜守着残月枯灯蜡泪,就为等着他想起自己时来看一眼么?

那她还不如回掖庭当粗使丫头,也好过将一生年华空耗,心死了,人也没了。

待行至慈安山下,盘山台阶千级,高足有万丈,仰头而视,一座座古刹就矗立在青翠林木间,诸峰环峙,状若城郭,险峻奇伟。山若眉黛,寺庙便如眉心的一颗痣,幽然相映。

锦瑟先跳下车,回身掀起帘幔将连槿搀下,“大人当心。”

连槿清浅笑着,“有劳,已是宫外,就无需这般拘束了。”

锦瑟也罕见地抿了抿唇,寡淡的脸上现出些许暖意,“谢大人。”

连槿颔首而笑,耳畔响起车轴转动之声,侧前方一辆车辇停下。尹红蕖从里头掀帘而出,而后又复回身引着一位宫装妇人踩着脚垫缓缓而下。

微微风起,扬起妇人身上披着的茜素红大氅,上面用黑色丝线勾勒绣出的凤凰几欲飞出,那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象征。

见那妇人朝自己方向看来,连槿不急不忙地垂首行礼,“皇后娘娘万福。”

尹红蕖虚虚扶着高惜若,朝躬身的连槿缓缓步来,声音暖暖带笑,却自有一股难言的雍容,“佛祖面前无需行俗世之礼,起吧。”

“是。”连槿起身,带着淡淡笑意抬头,只见眼前妇人脸色虽略显苍白,温蔼悲悯的眉目间,却不掩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身为前朝的亡国公主,亲眼目睹自己的家族覆灭在夫家之手,却犹能安然伫立于六宫主位数十年,无人撼动。她绝非旁人眼中只知吃斋念佛那般置身事外,连槿暗自想着,敬佛只不过是她用来明哲保身的幌子,亦或是,以退为进的手腕。

“听尹尚宫说起过你,”高惜若松开手册尹红蕖的手臂,静静看着连槿,笑意温然,“来,陪我说说话。”

连槿微微屈身上前,替下尹红蕖的位置,而尹红蕖则前进几步,引着她们朝山上石阶走去。

待踏上清扫干净且仅容二人站立的台阶时,高惜若才再度开口:“你唤作连槿?”

连槿垂头应道:“是。”

“是个好名字。”高惜若微仰起头,看着穿过林间木叶漏下的稀疏日光,眼眸略略眯起,话音有些飘渺:“是你父亲替你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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