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53)

连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薛凝夜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婢队伍,笑得很是舒然,“我是粗鄙惯了,处处有人跟着反而不适。”她抬眼朝殿内看了看,“薛典籍也知道的,我与才人旧时交好,此时也只是看望故人,人多了倒不便了。”

薛凝夜也不笨,听出了她言下之意,遂即出口:“我也是奉梁司籍的吩咐,来给才人送贺礼的,放下东西就走,不会打扰到你们姐妹叙旧。”

连槿笑着又挨近薛凝夜几分,甚是亲近:“典籍若不嫌我多余,就同我一块进去吧。”

一行人由宫人通禀进入殿内,却不见芷兰的人影。身旁的宫人歉然躬身,“主子身子未好,尚躺着修养,此时不宜见客,望二位见谅。”

薛凝夜倒无甚妨碍地摆摆手,她代表司籍司礼送到面子做足便也就够了。可连槿此行却是为了见芷兰而来,她卧病在床又如何相见?

“那我就不打搅才人静养了。”连槿趁着薛凝夜朝殿内的宫婢告辞时,偷偷溜出了厅堂,直直奔向之后的卧房。

幸而房门外并无宫婢伺候,她轻而易举地便推门而入,“芷兰,是我……”

她将将把门推开,撞入眼帘的竟是一双在半空踢蹬挣扎的腿。

“芷兰!”连槿失声惊呼,慌得赶紧上前紧紧抱住芷兰的双腿,将她从那狰狞的布绳上抱下。

“咳咳咳……”芷兰不住地一阵咳嗽,待看清是连槿时,泪水奔腾的江水倾泻而下,“小连……我还以为只能在黄泉下再见你了……”

连槿赶紧搭上芷兰的手腕,所幸脉象无碍,只是稍受惊吓。她赶紧一边将泣不成声的芷兰搀起坐于软榻上,一边将那条布绳用剪子剪断取下,又找来火捻子将它焚为灰烬,才稍稍安心下来。

“傻瓜,”连槿做完一切才紧紧搂住芷兰,轻声安慰,“宫人自戕是大罪,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小连,我也不想的。”芷兰抬起泪汪汪的眼看向连槿,“可是,可是,她们说,过几日就会,就会安排我去侍寝……我不要,我不要……”

美人哭泣,梨花带雨,尤其芷兰还在病中,一张惨白的小脸哭得极是惹人怜惜。

连槿抚了抚她的背心,用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话语安慰着:“这都是命啊。我们做奴婢的,除了顺应天命,还能怎样呢?”

芷兰的哭声在连槿的细语安抚下,渐渐平复下来。

“夏初,”她如珍宝般地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定定抬眼看向连槿,“他,怎样了?”

连槿一心全在芷兰身上,难有功夫去管夏初,但看着她渴求的眼神,只好含糊应道:“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芷兰呆呆地点点头,想起那个儒雅的影子,眼中褪去的泪意又涌了出来,“怎么办,小连,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到夏初哥哥了?”

连槿默然,无言以对。这是必然的,今后她便是天子的妃嫔,如何能再与一介乐师有纠缠。

一声尖利刺耳的嗓音,止住了芷兰的低泣,也打断了连槿的思绪,二人浑身皆是一震。

“陛下驾到!”

第46章 . 负气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一道黑影从屋后的窗户闪身而入, 不容分说地将连槿打横抱起,“走!”

芷兰惊愣地半张着口,看着那抹黑影刚从窗下隐去, 眼前的门就被推开,她赶紧回身伏拜, 诚惶诚恐:“陛下万岁!”

“你的身子还未好, 怎的起来了?”极是温和的声音响起, 芷兰听得一抖,结巴道:“奴、奴婢……”

天子笑意清淡地朝身后摆摆手,待多余人等退去后, 他上前亲自将芷兰扶了起来, “是朕吓着你了。”

芷兰颤颤嗦嗦地垂着头, 支吾道:“谢、谢陛下……”

天子见她侧面脸颊上, 尚有些许未干的泪痕, 眉心微皱,“怎么?宫人伺候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你别怕,朕替你……”

“不不!”芷兰急急摇头,抬起一双小鹿似的明眸, “陛下误会了,她们待奴婢很好,奴婢不是……”

始料未及,她正正撞上帝王含笑的目光,话语顿时被梗塞于咽喉中, 堵得发不出声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与天子对视,近得足以能清晰地闻见他身上的龙涎香,温暖而醉人, 一如他此刻的目光。

芷兰虽爱慕夏初多年,却还是第一次与男子如此近地接触,顿时面红耳赤地准备俯身谢罪,张口结舌:“奴婢僭越,请陛下、陛下恕罪!”

天子大手一揽,将她纤纤不足一握的细腰半拥入怀,看着她几欲滴血的脸庞,却依旧难掩倾城绝色,笑得愈发温和,絮絮轻言道:“那日,你在台上惊鸿的一舞已是极美,却不及你为救朕而拦下刺客的那个背影。”

芷兰微微颤抖的身子一滞,讶然地半张着口,怎么会是这样?

当时与她一同被天子赏赐的还有夏初,那个瞬间,她之所以挡在刺客面前,是因为她以为那把剑要刺向的是身后的夏初。

天子感觉怀中人儿似乎平复了许多,不禁倾身轻嗅着她淡淡的发香,脸上的笑意渐深,“朕会好好待你的。”

芷兰紧了紧垂于身侧的双手,身子僵硬地不敢动弹一分,却始终不敢将身前的帝王推开。暗自挣扎了半晌,她才认命地闭上眼,忍住鼻端眼眶愈发浓烈的酸涩,将那一腔无从倾诉的无奈心肠深深封存。

因外头天子随侍的耳目众多,稍不留神就有被发现的危险。故而,卫峥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腾空飞檐,而是抱着连槿藏于望云殿后院一处空闲屋室的房梁上。

连槿有些歉然地看向一旁永远面无表情的卫峥,“对不住,又给您添麻烦了。”

一直注意着外头动静的卫峥听得她的话,身形微动,朝她的方向偏过脸,“无妨。”依旧沙哑生涩,却又仿佛比以前多了些什么。

连槿也知道二人此刻处境不妙,不敢与他多言语,只能将满腹对芷兰的担忧和对卫峥的歉意暂先藏于肚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子浩浩荡荡的仪仗才隐约散去,连槿不禁松了口气,“他走了。”

“还在屋里。”卫峥毫无起伏地吐出四字,却惊得连槿的心头一跳。不用旁人多说,她也知道,此时天子仍留在芷兰房中,意味着什么。

卫峥微微侧头,看向脸色苍白目光沉痛的她,欲言又止。

二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在梁上待了两个时辰,等夜色渐临,各处宫室纷纷掌灯,卫峥才开口:“走。”

连槿没有应声,卫峥也不等她答话,直接将她如麻袋般扛上肩头,跃下房梁,飞身而出。

耳边急风似尖啸,眼前灯火如走马,连槿却是一直将视线凝着望云殿的屋檐,直到再也看不见。风吹得眼睛发涩,也不甘将眼闭上,生生地被逼出泪来。

当卫峥将连槿带回栖梧阁时,祁珣已在里头久候多时了。

他面沉似寒冰,凌厉如冷箭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卫峥与他身后的人影,怒意外露:“竟还知道回来。”

卫峥恍若没看见祁珣一样,看了眼身侧的连槿,才如风般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祁珣看着一言不发的连槿,更是难以自抑怒气,“我是如何交代你的,你非得见着棺材才肯死心不成!”

可等他走近,才发现她隐于阴影下的黯然与伤神,已经她面颊上尚未干透的水渍。

他的语气陡变,“怎么了?”

连槿缓缓抬起脸,平日里的淡然从容,此刻已是一片恍惚失神,墨色的瞳仁定定盯着祁珣,仿佛是喃喃自语:“只因为我们是奴是婢,便只能这样,生生舍弃了自己的心意,却还要强颜欢笑地给人看么?”

祁珣的眉头微蹙,“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看着祁珣恍如陌生人,突然嗤地笑了声,眼底却是死寂一片,毫无笑意,“殿下也觉得是胡思乱想吧。也是,殿下这样的天家贵胄,如何能明白奴婢们的心思。的确是我妄想了。”

连槿抬手敛了敛额前微乱的发丝,仪态恭然地朝祁珣行礼,“夜深了,奴婢还请殿下……”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股猛力就将她狠狠地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不容抗拒。

“放开我!”连槿只愣了半瞬,目睹了芷兰的无奈,加之自己的委屈一并爆发出来,如发泄似的肆意拍打着祁珣的手臂,挣扎嚷道:“只因为我们是奴婢,所以你们就能这般恣意妄为么?为什么你们偏偏总要这么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决定他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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