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官(4)

待眼前闪出一座规格较小,却颇具古意文雅的宫室时,云岫兀得停下脚步,侧目道:“这是崇文殿,殿内的藏书阁即是你以后的供职之处。”

连槿一听,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两眼。

在掖庭时,连槿便听闻过东宫的崇文殿,拥尽天下孤本名册,藏书之数恒河沙数,藏书之貌浩若烟海。

能日夜徜徉在向往已久的真正书海里,也许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连槿在心底苦笑一声后,云岫已迈步继续前行,她收回神思急急跟上。

云岫带着连槿来到一处稍有人气的屋院。

两个宫婢侍立在门前,见到云岫皆福身问安。

“我奉林司闺之命,领新人前来拜见。”

“是,请随奴婢来。”

连槿趁二人言语之际,略抬头看了看院门前的木质匾额——景延堂。

进入院门,可见廊檐下挂着一排精致不菲的琉璃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宛如连槿此时有稍许忐忑的内心。

二人在宫婢的通报引领下进了内堂,穿过青色的鲛绡水帘,一袭赭色暗雅宫装端坐在高位上,两鬓星色,即便是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岁月刀痕,但端穆而视,不怒自威。

她一旁坐着的另一宫人,年纪略轻,却是同样的从容端庄,面目威严。

“林司闺,曹司则,人已带到。”云岫敛身行礼。

连槿跟在云岫身后,从容下拜,“奴婢连槿,拜见林司闺,曹司则。”

林蕴衣略略颔首,声音冷肃:“头抬起来。”

“是。”连槿应道,垂眸微仰起脸庞。

林蕴衣眸子猛缩,一旁的曹芳华更是惊得吸了口气,脱口而出:“你……”

“倒是个模样伶俐的丫头。”林蕴衣眼中的异色刹那恢复如常,及时地开口出声,将曹芳华的话音不露痕迹地压了下去。

曹芳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下一瞬便褪去了脸上的惊异之色,伸手取过一旁婢子递来的茶盏,却在用茶盖撇茶沫的时机,仍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惊,死死地盯着连槿的脸。

“听梁典籍说,你虽出身掖庭,却在勤文院的女官考核中,一举夺魁,可是真的?”林蕴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连槿,语气无波无澜。

“是。”

“都道是名师出高徒,不知你在勤文院的师傅是哪位?”

“奴婢的授业恩师是宫教博士章岘。”

林蕴衣的眼里闪出一丝兴味,“竟是章先生的门下,难怪了。”说罢,朝一旁的云岫吩咐道:“带下去好生安置着,明日就去崇文殿上职吧。”

“是。”

“奴婢告退。”

待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廊上,曹芳华摆了摆手,示意左右的宫婢尽数退下。

宽敞的内堂,只剩下愣神的曹芳华和沉思的林蕴衣。许久,曹芳华才回过神,打破堂内的死寂。

“她的脸……”曹芳华的视线仍定定凝着那个素色身影离开的方向,难以置信。

“难怪我找梁轻红要人时,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想必,她也是认出来了。”林蕴衣屈着手指,轻轻扣着檀木案面。

曹芳华得到林蕴衣的肯定,心里更是惊疑丛生,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般像?难道……可、可是,当年独孤满门不是都被诛尽了吗?”

林蕴衣摇头,“仅凭一张脸,尚不足以断定她是独孤氏的后人。”

“可是……”

“梁轻红将她送来东宫,只不过是怕她的模样被那些主子们发现,给她们自身引来祸端罢了。”林蕴衣冷哼了一声,“一群唯顾私利的鼠辈。”

林蕴衣扫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曹芳华,“你让人看着那个丫头,不过暂不要动她。”

曹芳华脸色渐缓,点头应道:“好,我会让素妗时刻留意着的。”

林蕴衣扶案起身,目光有些飘渺,像是隔着一层浩渺的水雾。

“倘若她真是幸存的独孤一脉,我即便是拼尽这条残命,也自会在这深宫中护她周全。”

可在刹那间,她迷离的目光又变得凌厉无比,甚过锥骨的寒风。

“但,若她只是旁人故意设的圈套,我也会让她们知道,我林蕴衣也不是这么任人可欺的!”

云岫领着连槿来到一处二进院,门廊与花窗显然许久未曾修葺,漆色斑驳,衬上院内稀疏的枯枝落叶,更显得凄清冷寂。

一个娇小的影子从廊柱后蓦地蹿出,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姐姐。”

“没规矩!”语气虽严厉,但云岫一直凝结着的眉眼却是明显舒展开。

“姐姐你去禁宫不带上我就罢了,如今还这般恶言恶语地对待,莺儿好伤心呢!”少女嘴一撇,小鹿般的眸子里委屈点点,竟真要哭出来似的。

云岫竟没恼,嘴角甚是微微弯起,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罢了,下次带上你便是了。”

少女的脸瞬间亮了起来,原本的泪光委屈眨眼即逝,拉着云岫的胳膊欢呼道:“就知道姐姐最疼莺儿了!”

欢喜过后的云莺终于发觉云岫身后连槿的存在,笑容依旧:“咦,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姐姐?”

“是从禁宫抽调过来,今后与你一块打理崇文殿的。”

连槿顺着云岫的话音朝云莺望去,却发现她原本如花的笑靥刹那凋谢,低声嘟囔了一句:“又来一个送死的。”

连槿听闻,心蓦地一沉。

“多嘴!”

显然极少被云岫这般厉声呵斥,云莺委屈地瘪瘪嘴,却也不敢出声,乖乖地低下头去。

第4章 . 掌严 无事献殷,非奸即盗

云岫将小院中的一间房指给了连槿,又低声与云莺说了几句,便不管她足以挂油瓶的嘴,转身离去。

待云岫走后,云莺做贼似的偷偷打量了连槿几眼,待发现连槿转眼看过来时,赶忙收回视线,刻意板起一张俏脸,目不斜视地走入自己的房间,当着连槿的面砰然关上门。

连槿深深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在廊下默然了片刻,才走向隔壁自己的屋室。

屋子不大,北侧墙角置了一面微有锈迹的雕花铜镜,几步远的距离外是一张挂着青幔的床铺,旁侧略有尘埃的桌案上放着一套浅绿釉茶具,简单却细巧。

连槿将挎包放置在屋内唯一的床榻上,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只有一张床铺,这倒是要比之前在司籍司的住处要舒心许多。

连槿将将收拾停当,便听见门外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恰好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众宫婢们鱼贯而入。

而被宫婢们簇拥着的宫人,穿着与云岫一般无二的湖蓝色宫服,却与云岫凌霜傲雪的清冷气态截然不同,她皎月般的脸上,却是溢着宛如三月春晖的笑容,和煦温然。

素妗笑意涟涟地朝连槿走来,挽起她的双手,仔细端详,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

“您是……”虽然从服饰上可判断此人应与云岫同是掌级女官,但具体为哪位,连槿对东宫女官并不了解,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瞧我,见到妹妹太过欢喜,反而忘了应有的礼数了。”素妗笑着拍了拍连槿的手背:“我是东宫掌严素妗,此番是奉曹司则之命专门给妹妹送宫装和腰牌。”

说着,身旁的几个捧着托盘的宫婢闻声上前,素妗掀开托盘上的红呢软缎,莲青色的宫服和通体盈白的腰牌,稳稳地映入连槿的眼帘。

“有劳素掌严费心,奴婢这厢谢过。”连槿敛身行礼,恭顺一笑。

素妗眼角的笑纹顿时深了几分,“妹妹真真见外了,你我虽是初见,但我对妹妹一见如故,是前世的姐妹缘分也说不定。”

而后,素妗又看了看连槿身后的床榻,秀眉微蹙:“冬寒未过,被衾单薄如此,妹妹当心冻着了。”

不等连槿应声,素妗便示意一旁的宫婢上前,不仅将原本的床褥换下,还添了一鼎铜顶炭火炉。

连槿心里微惊,抬首触到素妗眼底的笑意,真诚万分,毫无城府。

“素掌严盛意,奴婢受之有愧。”

“云掌书诸事烦身,这等小事难免有思虑不到之处。作为东宫掌严,照料宫人日常起居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妹妹何须介怀。”

素妗甚是熟络地上前握着连槿的手,笑得亲善近人,“我就住在西边的净水阁,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寻我就是。今后你我都是东宫的人,可不要再这般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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