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宫女……是指南疆的那个吗?
洛知卿睁开眼睛。
依着宇文翊的意思,便是说传出去这件事的并非是他,而是一直以来抚养他的那个南疆宫女?
她沉默了半晌,转眸看过去,眼眶虽然仍旧是红的,语气却很平静:“既然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你给我下毒,又算什么保护我?”
宇文翊因为她终于开口提了那一世有些开心,但这种情绪只在他眼中出现了一瞬便又消失了。
对方说的没错,他根本没能保护得了她。
“当初……洛夫人死后,南疆便怀疑涅槃石在你身上,准备对你下手,我为了阻止他们的行动,只好让你呆在我能够顾及到的区域内。”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为了验证涅槃石并不在洛夫人身边的其他人手里,南疆也开始一个一个铲除洛将军等人……”
洛知卿没有说话。
宇文翊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如果我说并没有我的手笔你不会信,但那时我的初衷真的只是……让你能够过得好。”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不平整的土路上,车轮滚过的声音与外面随行之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夏时已至,不知是逐渐升起来的温度亦或者是聊过的这番话,令洛知卿忍不住心口发闷,像是胸腔中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将那时候的事情消化掉了。
却原来没有。
那时候的事就像一根刺埋在心底,不动的时候或许不会痛,但一旦不小心触碰,便又能令人想起那根刺扎入的时候是怎样钻心的痛楚。
于是在听到对方这样一番话后,又忍不住发笑。
让她过得好……
这可真是荒唐至极。
其后的路程再无人说话。
直到傍晚,马车到了一处城镇准备过夜,洛知卿抬起帘子,准备下去的时候,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对车内的人道:
“宇文翊,那时候,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话落,她转身出了马车,徒留里面的人怔愣在原地。
☆、安神
那次对话后,洛知卿像是厌倦了,再也没有主动向宇文翊询问过什么问题。
对方似乎也明白,也不再刻意打扰她,再加上偶尔遇到洛云瑶时双方也只是点头即过,洛知卿倒是难得有了一阵子还算清静的日子。
这日傍晚在客栈借住时,洛知卿方才准备进入给她安排的房间,身后便有人喊了她一声:“姐——洛小姐。”
洛知卿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知晓了这人是谁,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洛云瑶却是看着她道:“洛小姐,这两日我见你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要不要我给你送一碗安神汤?”
洛知卿面色平和,语气却有些冷淡:“你多虑了,我没事。”
两人正说着话,宇文翊也从外面走了上来,面上一派轻松,像是刚得了什么好消息。
洛知卿正要关门,不妨对方在前一刻看见了她,而后破天荒地开了口:“卿卿。”
见洛知卿动作不停,他又道:“卿卿不好奇我们南下究竟是要做什么吗?”
洛知卿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见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话是否会被周围的人知晓,便猜到这座客栈应当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见对方大有“你不问我就不走”的架势,再加上对此确实有些感兴趣,洛知卿便开口道:“做什么?”
宇文翊一笑:“之前魏帝邀请南疆使团入京,圣旨已至南境,但程西顾却抗旨不尊,拒不开城门,我便打算去看看热闹。”
这一句话内信息过多,洛知卿一时不知道该震惊哪一个,便没有开口。
“不过今日南境那边传过来信,却是程侯爷已经遵旨了。”宇文翊叹了口气,也不知真假地感慨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转道去迎接使团,也算是能凑另一种热闹了——卿卿觉得如何?”
凑热闹?
恐怕是刻意与南疆那边汇合罢。
南疆使团在这个时候入京,闻人玥又有可以操控蛊术的能力……莫非使团护送的是南疆女帝?
洛知卿看了宇文翊一眼,语气平淡,“殿下何必问我?我难道有选择的权利么?”
说完她便打算关门,却没想到对方又道:“听闻七弟也来了南面,不知此次会否有缘与他相见。”
洛知卿动作只一顿,便又继续将房门关上了。
反正即使是遇见了宇文焕,宇文翊也不可能让自己离开的,若是自己没头没脑地找他求救,也许会令那一世的事情重演……
洛知卿深吸一口气,将不适压了下去,转而思索起宇文翊方才说的几句话来。
非南疆请和,魏帝怎么会突然邀请南疆的人来京城?
况且他一向宠爱宇文焕,竟然会舍得让宇文焕离开京城南下?是阿焕做了什么惹怒了他,亦或者,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洛知卿思考了一阵,因着消息不全再加上猜测也没有证据,最终也没能思考出什么来。
眼见天色渐黑,洛知卿打算暂且休息再说,却没想到她的房门在此刻竟是被人敲响了。
她起身开门,见门外立着一个长相虽平平无奇、但瞧着却有些眼熟的青年,不由得一愣。
“洛小姐,这是殿下命我送过来的安神汤。”
洛知卿朝她端着的托盘上看了一眼,再抬头时终于对这人有了那么几分印象。
这人似乎是一路随行在宇文翊马车旁、担任他随身护卫的角色,依稀记得宇文翊曾经叫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郎鸣。
洛知卿接过安神汤,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见对方走得毫不犹豫,她便关上了房门,又将安神汤放到了桌子上。
她不打算动它。
即使如今不得不与这群人同吃同住,她也只食用少量必要的食物,这种“加餐”,还是算了罢。
况且如今思虑过多,怎是一碗安神汤就能消除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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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知卿那边愁思难消,这边被提到的七皇子宇文焕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帮洛长墨逃狱一事被父皇惩罚也就罢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惩罚竟是让他离京几千里,跑去南边做什么巡查!
这要说其中没什么鬼傻子都不信!
然而没等宇文焕有什么反抗的行动,魏帝便让满义直接绑了扔到马车里,一路就往南面驶来了。
七殿下嘴里被塞了布条,咬牙切齿了一路,待总算松开得了自由,却已然木已成舟,人已经到了苍城,
这事放谁身上谁不气啊!
不过等宇文焕痛骂了满义一顿后,他便慢慢冷静下来了,不由得开始思考魏帝这般举动的意思。
按理说魏帝虽说一向宠他,但却并没有给他交代过任何政治上的事情,派给他的书画老师虽然偶尔跑题到国家大事上,但也并非魏帝的本意,那这时候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如果二哥监国,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四哥出逃,他来了南面,而九弟也去了北方灵犀派,这样看起来,京城就像一个铁桶一般,全部都掌握在宇文瀚的手里了。
再加上魏帝病榻缠身,国家大事岂非都由宇文瀚来决定?
他这是要篡位?!
可即使他有这个想法,名不正言不顺的继承人也会令朝臣反对,他怎么有信心堵得了天下悠悠众口呢?
正在宇文焕凝眉沉思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如今这个院子是苍城府衙县令特意为他准备的,再加上外面有禁军统领满义守卫,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弱不禁风”罢?
宇文焕想了想,正打算开窗向外面看一眼,没成想他还没动手,那窗子却“咔”地响了一声,而后开了个缝,竟是被人顺着缝扔进来一样东西!
宇文焕吓了一跳,一句“谁!”正要出口,窗户外面的人影瞬间离开,转而响起的是满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宇文焕没有犹豫,将地上的东西塞到袖子里后,转身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椅子上。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七殿下?”
“进。”宇文焕神色自若地端起桌上的茶,对开门的人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满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县令说是进了个贼,抓捕的声音有些响,臣担心殿下,便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