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娘亲。”
“这季节花花草草都枯死了,有什么好看?恰好御膳房今日新出了一种糕点,你随我去尝尝。”
“好呀。”
地上的少年还没来得及将护着头的胳膊放下,便从缝隙间见那洛家小姐的妃色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向后飘了飘,却又缓缓停住。
她转过身,轻声对他说:“以后,记得看路。”
少年未敢用目光触碰对方容貌,只在那位小姐再次转身同七皇子离开后,才将视线慢慢地落在了对方身上。
此刻周遭草木萧疏,苍穹被云层笼罩,不见天日。
世界都是灰蒙蒙的,除了她。
她是他眼中唯一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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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什么都肯说?”
眼前人的话语声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宇文翊回神看过去,想了两秒对方方才说的话,而后笑道:“这算是第一个问题吗?”
一见洛知卿皱了下眉,他立刻改口:“算免费送给卿卿的罢——我自然会如实说的。”
洛知卿没闹明白他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干脆不去管了。
她扭头看向棺材里阖目躺着的尸身,试探着问道:“这是恭王?”
“是。”
“那他的身体为何保存如此完好?”
“南疆有一种蛊,名为无渝,可保尸身百年不腐。”宇文翊说着,上前走了两步,又指着里面的尸体示意她过来看,“恭王心脏处被入了蛊,蛊虫自此处蚕食,又反哺尸身,外表看上去自然没有任何改变。”
洛知卿抓住了关键词:“外表?”
宇文翊点点头,“既是蚕食,怎么可能一丝未改?说到底只是维持一种假象罢了,皮肤里面的东西早就从心脏处开始被吃得差不多了。”
这话听着令洛知卿有些不适,她稍稍偏头,将视线从恭王身上移开,接着问道:“恭王与南疆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种上这种蛊?”
“因为如今京城中肆虐的这种蛊毒,就是以他的血肉为原料的啊。”
洛知卿一惊,扭头看他。
“更准确地说,是以他和如今南疆女帝闻人玥的血肉为原料的。”宇文翊面上神色与洛知卿的惊诧截然相反,他仍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到底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卿卿想必从瑶玉——哦,就是你原本的妹妹洛云瑶那里听说过南疆的血蛊罢?”
以自身血肉为引,制成一种可以控制旁人的蛊毒——洛云瑶确实与她说过,不过那人也说,这种蛊毒成功的概率少之又少,南疆建国数百年,也不过几人能够炼成血蛊,宇文翊在此时提这个做什么?
宇文翊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南疆女帝向来是由圣女担任,而所谓圣女,无不是能够制成优良血蛊的人。因为血蛊稀少但功效极强,这届女帝闻人玥在上位之初,就动了改良血蛊,好让其控制更多人的心思。”
洛知卿听到这里,心里隐约有了一点猜想,但她没急着搭话,听宇文翊继续说道:“那时大魏建立之初,恭王与程周行在西边与燕国打得不可开交,而闻人玥当时假作平民少女在大魏国境内寻找改进血蛊的方法,恰巧路过那里。”
说到这里,宇文翊忍不住笑了:“一个是心怀抱负的南疆女帝,一个是卧薪尝胆的大魏皇子,两人一拍即合,恭王答应帮忙寻找改进血蛊的方法,而闻人玥也答应恭王,事成之后会用此种方法帮对方夺得九五之位。只可惜……”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洛知卿却也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
只可惜事未竟,恭王已身死异乡了。
听了这个故事,洛知卿倒是突然明白寒泉寺的定执为何会为了南疆做事了。
不过既然是和南疆女帝合作,恭王死后,又为何身上有紫斑样的印记出现?
想到这个,洛知卿便也开口问了,宇文翊道:“只是个意外而已。”
洛知卿:“意外?”
“虽然被闻人玥教了如何辨别蛊毒,但恭王终究算不上内行人,无意之中误食了正在研究的毒,这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当时最令魏帝忌惮的人,竟是最令人意料之外的方式死去了,想来恭王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自身研究的东西送上西天。
不过听了这段故事后,洛知卿心里总有某处觉得不太对劲,但却又找不到有问题的点,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她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转过身,直视着宇文翊,问道:“南疆到底想做什么?”
她本以为对方对于这般重大的事情不会说,问出口也只是试探而已,却没想到对方闻言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竟是再次开口了。
“我不是和卿卿说了么,闻人玥心有鸿鹄志。”他低眸瞧着恭王的脸,慢悠悠地道,“她从来就不满于南疆皇帝的位置,她想要的,”他转眸朝洛知卿笑,语气冰凉,听上去竟有些讽刺的意味,“是这四方天下啊。”
洛知卿一愣。
虽说南疆这明里暗里的动作确实像是想要对大魏做些什么,但他们从未想过,闻人玥的胃口有这么大,一个大魏还不止,看这样子,是想连北狄也吞吃入腹?
南疆国土不大,兵马亦算不上强盛,她凭什么?
就凭这尚未研制成功的蛊毒吗?
“这蛊毒,已经成了啊。”
洛知卿瞳孔骤缩。
宇文翊当真是不打算瞒着她的,一字一字和她说:
“凡闻人玥所在之处,一座城池以内,中蛊者无不丧失意识——俯首听令。”
而如今大魏中蛊者,万数不止。
☆、堵死
中蛊者若听从南疆女帝的号令,便是以大魏人对抗大魏人,中蛊者暂且不提,仍旧有意识的将士定然会因为对方同为大魏人而束手束脚,无法全力对敌已是身处弱势,旁侧还有个南疆虎视眈眈,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到那时,大魏可真的是危险了。
不过,既然闻人玥只可操控一城池以内,那他们是如何笃定这个方法一定能攻进大魏内部的呢?
难道鸦林军那里……
“你为何不问了?”
宇文翊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像是好奇:“卿卿心里明明还有困惑,为何不问我呢?”
洛知卿转眸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下微一思量,不答反问:“你为何将计划全盘告诉我?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宇文翊闻言就笑了:“十个问题了。前一问,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后一问嘛——”
他这一晚上笑的次数太多,与洛知卿记忆力后来那个不苟言笑眸色冷凝的帝王形象相去甚远,让她有时会误以为自己的记忆再次出了差错。
可当他正色起来开口的时候,眉眼中的幽深便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令人顿时感到一种明显的压迫感。
“因为,已经晚了。”
晚了?!
洛知卿心下惊骇。
难道南疆那边已经有所行动了?
那程西顾……
洛知卿不敢深想下去,她竭力要求自己保持平静,但却怎么都无法缓和自己一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宇文翊见状上前一步,正想询问“怎么了”,却见对方下意识地后退,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神色,也不知是因这大厦将倾的魏国,亦或者她心里的某个人。
心脏处针扎一般疼了一下,宇文翊顿在原地,面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消失,叹道:“我以为,今日的十个问题,你应当能有一个,是留给我的。”
问他到底爱不爱她,让他详细解释那一世他到底为何将她困在身边,或者……或者问他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可原来……
十分之一的概率,也轮不到他。
他从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过。
洛知卿侧过头,心底尚未平静,可此刻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她直视对方:“你能放我走吗?”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且突然,宇文翊明显地愣了一下。
待回神过后,他又笑起来,笑容却比之前淡了不少。
“这已经是第十一个问题了,卿卿。”
这便是拒绝了。
洛知卿本也没有强求,闻言便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多谢四殿下今日为我解惑,今后若有什么能做的,我愿尽力相帮。”
宇文翊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正待开口,却见对方突然将头上发髻抽了出来,抵上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