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座石屋,可是走进来才发现,这“屋”内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通向下方的楼梯。
越往下面走,周遭的温度越低,墙壁上透出来的水也就越多,顺着墙壁流下,再汇聚到楼梯上,将这条路浸得愈发难走。
这场景倒是让她想到了香坊下方的那座地下迷宫。
莫非南疆的人都喜欢在地下挖洞么?
属鼹鼠的?
“卿卿许是不记得了。”宇文翊突然道,“你八岁时,在下水救我之前,还曾救过我一次。”
洛知卿心里迷茫。
除了对方落水那一次,她倒是真的不记得她与这位四殿下另外的交集了。
“恐怕你当时只以为我是个宫里的小奴才而已。”
对方话音落下的时候,楼梯前方猝然出现一点光,随着两人走进,那光亮越来越大,直至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这看起来像是个地窖,火把立在四个角落,正中央只摆放了一样东西——就是昨夜从村子中挖出来的那口棺木。
下了楼梯,宇文翊倒还记得放开她的手,让跟着进来的侍卫开棺。
打量完四周,洛知卿再次将目光放到对付那个身上,等着那句话的下文。
宇文翊转眸看向她,弯眸笑起来,仔细看去,那眼眸深处竟有一丝温柔的意味在。
“那对于卿卿你来说或许是个过分枯燥的故事——不如还是回归此次来这里的目的罢。”
“为了让今日的问答变得有趣些,还是做个限量吧。”
“就限十个问题罢——卿卿,你可要想好再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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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
沿路的丫鬟小厮低下头来行礼,周榕随口应了,脚步不停地向偏院走去。
偏院院墙外有一棵大榕树,树干如云般舒展,几乎笼罩了整个院子,倒是个天然的乘凉圣地。
院子里的人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周榕进院子的时候,对方正坐在中央的石桌旁喝凉茶,一身简单的淡青色长衫,干净又清爽,怎么瞧都不想是个几日前才从牢里跑出来的囚犯。
他一见周榕,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老师。”
周榕对这些虚礼也不甚在意,摆摆手便让其与他坐下,而后接过对方倒的茶,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并未上朝,却让徐福颁布了两道旨意。”
“一道是说灵犀派收徒将近,身为名额之一的九皇子宇文墨明日便启程前往灵犀派,满义随行,将功折罪;另一道是,南方入夏以来一直未曾有雨,派七皇子宇文焕携天子令前往监察巡视,同样明日启程。”
洛长墨眉头一挑,天子令啊……这可是见之如皇帝亲临的莫大权利啊。
老皇帝对七皇子当真宠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长墨皱了下眉。
这两道旨意颁发得未免太过突然,且一下子便是将两位皇子远调,还不给朝臣反驳的机会,瞧着倒像是……急着将身边的人送走似的。
思及此,洛长墨转眸看向周榕:“老师,徐公公可有说什么旁的?”
“下朝时我试探着问了一句,这徐福也只是对我说,‘龙体抱恙’,与他在早朝时说得别无二致。”说到此处,周榕叹道,“陛下身边的人,口风紧得很呐。”
洛长墨闻言颔首。
他目前虽躲在周榕家中,但对外界的事却并非两眼一抹黑的。
当日洛长墨从大理寺离开后,满义就带着宇文焕与盛朔回宫请罪,令洛长墨感到稀奇的是,魏帝并未过多追究宇文焕,反倒将满义以“看管不力”的理由送入了大牢。
虽说魏帝宠爱七皇子远近皆知,但这般是非不分倒也不怕寒了臣子的心。
不过这两道圣旨下来,便不免令人深思,当初送满义入狱,魏帝是否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处“将功折罪”的戏。
而派其北上,到底是去灵犀派,亦或者是掩人耳目,去找他那个带着宝物的妹妹呢?
魏帝如今这番作为,倒真令人有些看不清了。
“哎呦。”周榕捧着茶杯叹了一口气,面上难掩忧色,“我瞧着这京中的形势,可是越来越乱了,看来看去,却也看不透到底谁才是后面的始作俑者。”
闻言,洛长墨将思绪收拢回来,微微一笑,“老师别急,且再看看。”
看看谁是火急火燎跳出来的木偶人,再顺着木偶身上的线,寻那个操控者。
☆、过往
“洛小姐,您往这边走。”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步子踏得规矩却不甚稳重,提步间目光轻微向左右打量,看起来对此地极为好奇。
宫女走到亭下,回身向她行礼,“洛小姐,洛夫人在为花妃娘娘诊脉,让您在御花园等候,您若有什么吩咐的话可指挥奴婢,奴婢就在这里候着。”
“谢谢。”
那人说着,便要往亭子里去,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闻声望去,便见御花园鹅卵石的一侧正走过来一众人影。
为首一人容貌姣好却面有怒色,脚下阔步,身上的淡粉衣衫随着风扬起,全然没有那般粉色带来的温柔,反而满是寒意与凛冽。
而身后的一种婢女无不畏畏缩缩,似乎对为首那人十分恐惧。
在这人前方不远处,一少年正费力地搬着食盒往与她相对的方向走。
因着箱子的阻碍,洛家小姐看不太清那少年的长相,只能大致看出对方身形瘦弱,衣着朴素又破烂,按理来说不该是御花园能够出现的人物。
不过目前的情况并未给她多长时间思考,她只来得及开口提醒了句“欸,前方有人……”,那粉衣少女便已至对方近前,扬手便挥出一鞭,怒声:“滚开!碍事的狗奴才!”
那少年被骤然的一鞭甩得食盒脱手,跌坐在地,脸上被长鞭抽过的地方瞬间浮现了红印,若非少女目前年岁尚小,恐怕这一鞭下去,对方已然皮开肉绽了。
洛家小姐忍不住皱了眉头,脚下转了个方向。
一旁的婢女心道不妙。
而这边,少女原本要走,目光不经意一瞥,却见地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瞪着她。
心中原本烧起的火更是旺盛,她甩手又是一鞭:“你还敢瞪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瞪本公主我!”
一路上憋着的气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少女每骂一句便是一鞭子落到少年身上,活像是与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而那少年除了护着自己的头部以外,却是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该死的——”
未防有人会抓住她的鞭子,少女话音一顿,恶狠狠地顺着看过去。
“身为皇室子弟却公然草菅人命,说出去不知百姓该作何感想。”洛家小姐站在少年身前,手上将鞭子抓得稳,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关你什么事?!”自称公主的少女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怒气不减,“敢拦本公主,你也配?”
跟在身后的婢女终于追了上来,她向两方行了一礼,慌忙解释道:“琼罗公主,这位是洛大将军的千金,洛知卿洛小姐。”
她又转向另一侧:“洛小姐,这是琼罗公主。”
洛家小姐点了点头:“谢谢你,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说着,将拿着鞭子的手甩开,也同时将鞭子甩了回去,稚嫩的话音却不失冷意:“但我宁愿不知你是皇室公主。”
“你这是什么意思!”琼罗被她气得几乎跳脚,“区区将军女儿,竟敢看不起本公主!你——”
“我如何?公主殿下还是快些离开罢,”她眼眸一转,似是不想多理她了,“我听花妃娘娘说,御史大人此刻正在御书房。”
琼罗的身形骤然一僵。
虽然年纪不大,但皇室子弟向来比平常人家的儿女懂得多,洛知卿这话一出口,她便明白今日定然不能将此时闹大,否则御史得知再参她母亲一本,到时候可没好果子吃。
恰在此刻,这小路的尽头又听到有人朝这边喊了一句:“一一!”
离得老远都能听清是七皇子的声音。
琼罗趁机装作懒得与对方见面的样子——虽说确实不想见面——朝洛知卿冷哼一声“算你走运”便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几乎是下一刻,那位鸣珂锵玉的七皇子殿下便出现在了御花园中,视线从离开的琼罗身上一扫而过,落到洛知卿身上,招呼道:“你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