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复不答他话,只道:“干什么来?”
彼薪坐起身,抚着床沿道:“你说奇不奇怪,这会子紫宸殿里的宫人们都没了,朕出来找伺候的人都没有。”
“什么话?”流复警惕道。
“那自然是要找能伺候的。” 彼薪坏笑着靠向流复伏在他耳边,小声道。
流复听罢便知彼薪要来闹他,于是掀起被子一把蒙住彼薪,跳下床去找鞋子,结果那鞋子早不见,他便想起牵羽在他洗漱时蒙了他的眼,定是叫下头宫人悄悄拿走了他的鞋。
流复暗暗叫苦,正想着翻身去躲,哪知彼薪身手更好伸手一揽就把流复抱进怀里。流复正对着面就被彼薪搂的死死的,想要挣扎双脚已经离地,彼薪手只一托就把流复扛在肩上。
流复双手捶着彼薪的后背,脚悬空蹬着,便喊道:“你糊涂药蒙了心,真真要害死我了!”彼薪不顾他喊叫扛着流复,就往正殿而去。
彼薪步伐矫健灵敏,扛着流复竟如燕轻,他手指顺着流复的玉颈一路滑到腰骨,悄声说:“今儿,还真要你死一回。”说罢就朝着流复后颈处轻吹了口暖气。
流复浑身一个激灵,不知是不是只着了件单衣身子发软都使不上劲。霎时间,流复只觉天旋地转,彼薪扛着他在殿中转圈发出欢愉的笑声。
殿中只点了两只银龙红烛用素纱的灯罩罩住,在远处发出幽幽昏黄的光影,一个少年与另一个少年在忽明忽暗处旋转嬉笑,那本应该是最寻常的游戏,但在这帝王皇寝却是千年也不曾一见的奇景。
流复腰背完全酥软动弹不得,只得趴在彼薪背上任他旋转,头昏昏的发晕,他本以为君情既决绝,他意便参差,谁想破镜欲圆自然是相见故心不移。
彼薪渐渐停了身形,笑道:“怎么连冲一句都不肯了?”
流复头晕目眩,半天神思才回过来,有气无力道:“杀千刀的奴才都躲哪儿了,明儿瞧我怎么治他们。”
彼薪忍不住又朗声笑了起来,双手搂紧流复的小腿,几步便到了龙床前面,只一扔,流复便倒在龙榻上再起不来。流复眼睛也不睁,手搭在额头上发出如释重负的长叹。
彼薪哪里就饶过他,一跃上床,伸手就去挠流复的腰,流复受不了痒,蜷起身子“咯咯”笑作一团。彼薪的身子压紧了流复,薄薄的二龙戏珠的单衣包不住龙体的炽热,流复只觉得自己像在炭炉里烧炼竟要融化了一样。
二人在龙床上玩闹着滚作一处,汗珠像细雾一般从鬓角鼻尖渗出。彼薪处处占了上风骑跪在流复腰上,手捧住流复的脸故意使了劲揉他,流复的脸早红的发烫,被这么一揉只得睁开眼瞧见彼薪桃花眼半睁半眯,两颗亮泽的虎牙尽出了朱唇,笑出一副猫象。
流复嗓子里不断发出不平的声音像是还在反抗着什么,但手搭在彼薪肩膀上推也不是拉也不是,趁着彼薪不留神挠了他的琵琶骨,彼薪痒得收了手,滚到一边揉着肚子拍着床榻笑个不止。
流复缩到床边双手摸着耳朵降降温,然后抱住滚烫的脸,把金丝暗纹的枕头踹向彼薪,嗔怒道:“这会子满意了?”
彼薪半卧下,手肘垫在枕头上撑着头,笑道:“你说触了龙鳞该不该罚?”流复不答话,只抚着脸瞧着边上。
“从前都是朕好话说尽了,今儿你必须得说。”
“说什么?”
彼薪慢慢爬近流复,意味深长的说:“自然是这几日的心思。”
流复别过头,刚好些的脸又红了几分,道:“没有话。”
彼薪作势又要闹他,流复要躲却被死死摁在床上,四目相对流复自知躲不过去,凌凌秋波一转,红唇微动轻缓着贴上彼薪面颊,悄声暗道:“一日不见,比一日于三年。”
殿中的银龙红烛依旧幽静宁人。
第32章 敏彻秋羞瞒痴心 冷盘赤悄藏钦慕
曙色渐曈曈,华星欲明灭。有人趁着朝阳未起,踏着晨露而去。
彼薪勉强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舒展筋骨,就觉得腰背酸痛得很,许是昨晚闹得厉害伤着了。流复团在彼薪怀里手上挂着青鱼佩在把玩。
彼薪揉了揉眼,笑道:“这都被你翻出来了。”
流复自然的握住彼薪伸来的手,道:“叫你替我收着,你却放这,都不臊得慌。”
彼薪按着腰道:“还不是上次闹的。说回来,朕这腰酸痛得紧,这早朝不如免了。”
流复拍开彼薪的手道:“是哥哥耍着我转,这会子又叫苦了,我这身子还酸麻麻的,我瞧着以后早朝都不用去了。”说罢翻身起来。
彼薪笑道:“那堪一年事,长遣一宵说。那可是三年的话,不知几宵才能说完,自然累的不肯早起了。”
流复笑着啐他一口,叫奴才们上来伺候。
宫人把几重帐子挂起,李和牵羽等奴才上前,笑盈盈的道福:“玄主子万福金安,贺主子大喜。”
流复听着怪怪的不习惯,便道:“什么主子,这里只有皇兄是主子。”
牵羽笑道:“这是规矩。”
流复奇怪道:“什么规矩?从前不这样。”
彼薪躲后头捂了嘴笑,却就是不解释,任由着下头奴才恭维。
牵羽瞧了眼李和道:“您重获圣宠,奴婢们理应来拜。”
流复伸手指点他们道:“就是你们昨晚使的坏,本王还未惩治你们,这会又卖乖了?”
小太监捧着流复的那双花摺嵌青玉乌鞋上来伺候,流复刚要说话,彼薪牵住他道:“错的人在这,和奴才们置什么气?”流复忽然想起礼吉还在西偏殿,若是他听得什么动静地缝都不够钻的。
瞧流复耳朵尖腾的红了,眼神朝西边瞧,李和上前答话道:“世子爷才过三更天就起了,说是先回府了。”听罢流复脸都不知道往哪藏。
彼薪在他耳边小声说:“礼吉不是会乱猜乱说的人。再者他在偏殿怎么知道这里的事?”
流复道:“他的为人我不担心,是我自己觉得不好。”
彼薪笑着捏他的脸道:“脸皮愈发薄了。”
奴才们伺候着彼薪流复更衣,流复背对着彼薪道:“你偏派了阿鹄去礼吉府里,到底还是忌讳着他的身份,得寻个亲近的人约束着。”
彼薪任由宫人帮他穿衣,只道:“若是朕真是忌惮他,大可派校事府的人去,派阿鹄这样性情诚直的不是自寻烦恼吗?”
“那臣弟更不明白了,莫不是皇兄单单与臣弟置气?” 流复捏起腔调来。
彼薪转头道:“朕有时性子是忍不得,但这样的事朕还是有计较的。”说罢又道:“礼吉进京是朕要制衡易家,并非出于礼吉自愿,他的处境朕早已清楚。他那两个庶出的哥哥不是柔善之辈,而他是自幼不理俗事但藏丘壑。况且他君子之风是名扬楚地的,当地通命理的长者说他有宋玉灵骨,屈原遗风是忠贤良士。既然如此朕不如收为己用,扶植他为肱骨之臣,所以才让阿鹄去与他多多相处好让他明白朕并无恶意。”
流复又笑道:“那皇兄才不应该拦臣弟,当让臣弟去了不是更好。”
彼薪假意含嗔道:“你去的少?怕他都疑心你故意试探,他更拘束了。”
流复背着脸才不瞧彼薪,只悄悄用小手指勾住他的龙袖笑而不答。
话说两头,礼吉一夜又是难眠,他实在猜不透这二人是什么心思,这一位是天子,一位是亲王都尊贵无比,朝堂政论也是侃侃而谈,但一到了私底下就是另一幅孩子似的的胡闹。
其实早在楚地礼吉便有耳闻,这皇家兄弟是琴瑟之和,却未曾想到竟是这样个相处,他着实不懂这究竟是总角之乐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思。礼吉最不能解的就是二人明明是异母兄弟,又有嫡庶尊卑之分,如何又能亲近至此?
他诚然知道此二人今晚必是碎玉重修,只是这份兄弟情义到底是出自肺腑还是非常境遇之下的冥冥之作,他不得而知。于他而言,只有冥灵是他真正的兄弟,而异母的兄弟是比敌人可厌万倍之徒,他们如跗骨之蛆,啃食母亲与他的筋骨,兄弟阋墙向来是败落的根本。他不禁取出包着蟠螭纹长命金锁的锦囊,思念起那柔嫩的小手和纯净的笑脸。
礼吉入宫不带侍从,盘赤台的奴才又不在身边,紫宸殿送人的奴才到了宫门口也不好出去,礼吉道无妨,不如自己回去,奴才们说这会子还在宵禁,怕王爷出去了要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