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纯粹的秉烛夜谈,周策甚至坦白很羡慕我,羡慕我是亲生的,羡慕我是女儿,被在家庭里不善言谈的海爷捧在手心里。所以他被打的事,让我不要对海爷说什么,海爷是真的疼我,我要是多说什么,一则他更吃力不讨好,二则海爷难过多想又会觉得自己没做好。
他们父子的感情看来不似表面那样疏远,其实心里牵绊着彼此,比我亲近多了。
周策还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海爷让算命的给起的,算命的说他只要压住了这个策字,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平平坦坦。压不住的话就会夭折。
这么讲究啊,你信不信?我问。
周策同我一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不太信那些风水玩意儿,不过在外面做事的时候,拜拜关二爷什么的,也是求个心安。有用就信,没用就骂。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不免溜达了一下,他请我随意观赏。他的屋子比较古色古香,同海爷的房间是一种类型的。所用的家具木料皆是昂贵的木材,小叶紫檀或者黄花梨木……
我在他衣柜里发现几个不同版型的中山装,每款一模一样的有好几件,晃眼望去清一色一样的。我还在周策房间里看见他和海爷过去的旧照片,他们确实有种父子像,长相比较中等,唯独眼睛俊气炯炯有神,才使得容颜被拉高了一点。
而且海爷那时候穿的是中山装,跟现在一样的寸头。看来在周策心里,早就把海爷当成了榜样,从小埋下了效仿的种子。
……
我和周策那晚聊得很愉快,关系总算自然起来好了点。海爷见周策和我熟络起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由他照顾我了。
隔些日子,周策还问我要不要去参加一个游轮宴会,是一个富商二婚包场宴请了五湖四海的客人,也借宴会联谊巩固交际。游轮届时会开到公海上去,那里的风景自然秀丽,能看到瑰丽的日出日落,大约一两天的样子。
这艘古旧的游轮像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市,巨大奢华,里面的休闲娱乐项目眼花缭乱数之不清,餐厅、酒吧、牌室、舞池、水疗中心等各有十多处,客房加休息室几千间,船上的甲板层重重叠叠起码有十几层……
我权当放松旅游,我们登上去的时候,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碰到了那对夫妇,陆老板和霍锦君也在这艘游轮上。霍锦君的肚子比我显怀,她那身合贴的礼服使得腹部微微突出,我刻意穿得宽松不大看得出来。她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陆老板眼下对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的,连脚下的路都时刻帮她注意着。
四目相对,彼此见了明面上寒暄一下,便擦肩而过。
我怀疑周策是不是故意的,他反倒问我,你还在介意啊?还没放下吗?这种场合他们会来没什么意外吧。
我哑口无言,周策失笑搂我一起入场了。
走马观花游走一圈,在一场舞会里,我瞥见霍锦君拉着陆老板的手一起走去了中央跳舞。他们跳了一会儿,我即兴上去见缝插针把陆老板抢了过来,他神色如常和我跳了两下,很快又给有点恼的霍锦君找准时机抢了回去。
周策不会跳舞,勉强迎合我,最后还是携着我四处走比较自在。
到了晌午,周策领我去自助餐厅选食物用餐,琳琅满目的美食让人食欲增长,我许久没有吃海鲜,一时见了有些垂涎。周策被教训过后得了海爷的态度比以前注意多了,谆谆教诲我海鲜大多性寒凉,孕妇不可食用。
我愈发想吃了,软磨硬泡之下,有理有据说吃一些是无碍的,也很有营养,他才肯同意我尝一些,不过要我尝一下味道后不能吃完,剩的他吃。因为我挑的是生蚝、海蟹和金枪鱼这类确认凉性的海鲜。
我和周策刚坐下,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慌不忙朝我们走近,陆老板不请自来把餐盘端到了我们桌对面来。不过他是一个人,稍微提了下霍锦君晕船加孕吐撑不住在房间里休息了,他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介意他过来拼桌吧?
周策不语看向我,我漫不经心道:“陆老板认识的人多了,怎么会一个人呢?”
“认识的人再多,都没有旧人熟,正好看见了你们,何必再去寻朋友。”陆老板说着已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了。
我让他随意后,安静地食海鲜。周策与陆老板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起了生意上的事。
周策偶尔监督我只尝味道不可多食,见陆老板在对面,他给我找的借口是近来胃不大好。
陆老板与我几乎没什么话,除了伸手拿走了我盘中的生蚝和海蟹,与周策一样分食我的海鲜,理所当然地讲海鲜看起来不错,他懒得去拿,尝尝我的。
还说这几样性寒凉最好别吃了,他顺便帮我解决。
我一有意见瞪他们,周策就无奈地笑,陆老板则视若无睹。
我要是去加餐,周策自主起身帮我去添食,也不问我要吃什么,倒是陆老板报了几样我过去常吃的和他推荐的。
周策一不在,我和陆老板之间显得沉默多了,他看了看我,折叠起一张整齐的纸巾,静静递到了我面前。
我没接,他便微微起身伸长了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提醒一句,“这边脏了。”
我打不掉陆老板充满力道的手,只好退后,然而他已为我擦好了嘴。
“都是有夫之妇了,私下保持点距离吧。”
“跳舞的时候怎么不说保持距离?”
“当然是为了膈应霍锦君。”
“私下膈应也可以。”他玩世不恭地笑了笑。
还好周策回来了,陆老板明面上便恢复了正经,如常处之。
傍晚我和周策在甲板上逛的期间,他应酬着一些交际,我渐渐退到了一边去清净。有搭讪的外国女人散了一支万宝路给我,我下意识接过,她很热情帮我点上了烟。我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周策告诉她那是我的husband,她看了看我干净的无名指,会意过来我的婉拒,遗憾地去寻其他的女同目标了。
看着自己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的香烟,我微微摇头。但是万宝路我还没尝仔细,心里打算品一两口扔掉,我尽量挪到栏杆附近去背对周策。
眼下暮色已至,天海幽暗苍茫,我面朝大海,一只手横在身前抵着另只的胳膊,动作熟练地夹起那支万宝路抽了一口,我缓缓吐出烟雾之时,突然有人掠走了我指间的香烟,我以为是周策,待侧头一看是举止匪气的陆老板。
他神情沉沉夺走了我的烟后,放进了自己嘴里叼着不间断地抽,瓮声瓮气道:“还有烟吗?”
我靠到栏杆上去,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嘲道:“陆老板的烟瘾和烟已经够重够多了,还抢我的,闲着没事干么。”
“我问你,还有没有烟?”他眼神阴郁,沉声重复。
我不理他,他竟然上手摸进我衣兜里翻找,我自然是拍不掉他那双肆意妄为的手,于是打算走人,却被他给强拉了回来,“离婚了还可以做朋友吧,做不成情人,做知己。”
“我怕霍锦君推我入海,让我死于非命。”我嘲讽着,不冷不热道:“你现在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偶遇碰到也能怪我?”他痞里痞气地挑眉,耐人寻味道:“你要是又喝多了,我看周策忙交际分身乏术,照顾不好你。”
我一想起上次喝醉的那些话全被他听见了我就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急匆匆转身踩滑站不稳,正下意识护着肚子,身后的人拦腰一搂,我就摔到他那熟悉温热的怀中去了,他重声斥责我毛手毛脚急什么?
我推开他,一样语气不好地驳道:“关你什么事。”
他捏了捏鼻梁,态度和缓下来,让我走路注意着,甲板很硬摔一跤疼的是自己。
因为烟味,我后知后觉有点恶心,一出现干呕的症状,我捂嘴加快脚步去室内,陆老板在身后跟着让我走路小心。
我伸手抵住他的肩膀,让他别跟着我。
陆老板停了脚步,我才安心找去了洗手间呕吐,但他不久后还是尾随过来了,他皱眉拍了拍我的背,递给我一杯温水和几张纸。
在他面前,我尽量压着呕吐的冲动,找借口打掩护说好像也有点晕船,加上胃不好中午吃了海鲜。
他低嗯一声,让我去医务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