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哪里肯听,拼死追逐。
来时路已被人围住,千姜只好朝更深处跑去,她越跑,追逐的人就越来劲,嘴里的腌臜话语不停,偏偏诡异的丝竹之声也越近。
千姜体力稍微好些,后面的人眼看追逐不上,直接朝她扔斧头过来,堪堪扔在了身边的一棵树上。千姜惊地连手里的灯笼都扔了,火舌舔舐青色笼纸,荧荧光亮照亮身后,树后竟然还有“风景”!
千姜惊叫出声。
眼前忽然出现的红衣之人,却仍旧如痴如醉地吹着横笛。
背朝自己,乌黑蓬松的头发散落。
恰巧一阵阴风吹过,千姜和身后追逐之人都原地站立,打了个冷战。
半晌,见这个似人似鬼的“东西”不理自己,千姜赶紧挪开了脚步,想要悄悄逃离。没曾想身后追逐之人忽道:“你们是一伙儿的吧,搁这装神弄鬼呢,我徐老三最不怕的就是这套。”
那徐老三高举火把,似乎无所畏惧。
丝竹声停,红衣人徐徐转身,青面獠牙,形容凄惨,被火光照着,眼角淌下一滴血泪。
这下总算把追逐之人吓个半死,连连告饶奔逃。
千姜却无动于衷。
待周遭平静下来,千姜道:“你为何带个面具吓人?”
那人把脸朝向自己,又将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红色的尖牙来。
千姜仍旧无动于衷,毕竟这一路行来,她见过太多“奇形怪状”的人,只要是人,她就不怎么害怕。
那人似乎生气了,竟朝千姜扑过来!
“你的面具有点歪了。”千姜伸出手,捏着那个镂空的鼻子,旋了旋面具。
“哎呀,小千姜,你干嘛啦!真烦。”那人一边埋怨一边吹亮火折子。
听出人声,千姜惊喜道:“小红红!原来是你。”
南宫鸿摘下面具,露出明艳的脸庞。一别已是月余,上次与他相见还是在仓使府门口的地牢里,没想到南宫鸿看起来竟有些沧桑,千姜又问:“你不是已经找到阿追了吗,怎么不在地牢里待着?”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我才不想理他。”
“你以前不是老是追着阿追跑吗?怎么,和他闹别扭了?”
南宫鸿一跃,从树梢上提下一壶酒来,豪饮一口道:“若不是进地牢要没收钱财,我何至于如此落魄。”
“你还担忧钱财的事……”
“我一鮀脱人,不远万里从鞑靼追到这里来,早就散尽所有。”他仰起脖子,饮尽壶中酒。
“你慢点喝。”千姜去拉住他,没想到南宫鸿又取下一壶,道:“我下次再见离鹤,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看起来是喝多了,千姜又问:“你今天在这里装神弄鬼,难道还能有收入不成?”
“给你讲,灵得很,我每夜都在坟山待着,都会碰见几个盗窃之人,吓一吓都丢盔弃甲,扔点东西供奉。”
千姜笑道:“好歹你以前在江湖上也有声望,怎么干起了这些勾当。”
“以前坦荡行事都只是得了些虚名,不仅没人理解,反倒最后连朋友也没留。”
这位朋友自然说的是离鹤。二人当初在鮀脱行侠仗义,威名远扬,没曾想自己十八岁生辰那日,离鹤竟然血洗投宿的客栈,第二日便不知所踪。江湖便有传闻二人滥杀无辜,可是南宫鸿不在乎,虚名如浮云,他一路历经险阻,只是因为离鹤曾说,“如果自己不知所踪,一定要替自己报仇”。没曾想一句戏言,南宫鸿竟然历经五载找寻仇家。
可是离鹤却活着,他竟然活着,真是……太好了。思及此,南宫鸿又饮了一口。
“离鹤不是你的朋友吗?”千姜追问道。
“此人扭扭捏捏,我在此宣布,他不再是我的朋友。”
千姜:“……哦。”
南宫鸿饮得差不多了,便去捡刚才那些人丢下的东西,竟只有几把斧头,“这些人怎么这么恨你,难道是你挖了人家的坟?”
“我才没有。”千姜连连摆手,“估计是钦天监的人干的,他们收集这么多尸体,是为了炼什么毒药。”
“这大泱朝果然要完了。”南宫鸿讥道:“上上下下都在炼药,不是为了登仙,就是为了害人。真是没意思。”
“登仙?”
“你在昭京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有个地方专门炼圣上的寿丹,那皇帝在生病前就痴迷得很,如今病好了些,更是吃得凶了。”
“你说的那个地方,难道就叫天文阁?”
“不晓得,不关我的事。”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密林边,仍旧在入口等着的江永年,本已有些昏昏欲睡,忽见远方影影绰绰,有两人朝自己走过来,还有一高大的红色身影,似乎将千姜笼罩了。
吓得江永年高喊一声!
南宫鸿嘲笑道:“你受了张九荻的情伤,竟然找个胆小鬼来排遣寂寞吗?”
入口外,潜伏的阿追听到响动,赶紧跑到江永年身边,关切道:“江公子,怎么了?”
南宫鸿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再仔细瞧了瞧这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暗道不好:“怎么哪里都碰得上这个祖宗。”以前怎么寻都寻不到,如今真是随时都能见着,他正要溜号,却被千姜抓住手腕,她调皮道:“都不是朋友了,怕什么。”
南宫鸿仍旧飞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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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使府内。
“殿下,这次试出来的解药,怕是又要作废了。”商诀跪在地上,向张九荻汇报夜探所获。
张九荻放下茶盏,如葱的手指在边缘敲打,“天文阁的人又有了新的动作?”
“不错。属下这次去找寻,发现他们不再像往常一样,每个地方只取一具尸体。而是取了三具。”
“这就怪了。”天文阁的人做事虽然阴=邪,但行事极有规律,张九荻早就差了不少人马前去探查盗窃、买卖尸=体之事,发现他们每在一个点,都只偷盗一具,从未改变,怎么如今?“难道是因为千秋日将近,给陛下炼的东西,加大了剂量?”他低吟道。
“属下也是这样猜测。可是如此说来,那请千姜姑娘试药时,是不是也要加大剂量?”
张九荻将原本静置的茶盏盖上,不言语。
商诀道:“属下觉得这千姜姑娘既然百毒不侵,那毒药加重了也没什么影响,不如就暂且让她试试,毕竟天文阁这个制毒之法世所罕见,万一圣上真的服下了……也好及时有解药相救。”
张九荻有些犹豫……那阵感觉又袭来了,脑中有无数的画面闪过,波光粼粼的、五光十色的、摩肩接踵的,但都看不清,他已然习惯,捏了捏眉头,道:“无妨,让她试。”
“属下领命!”
商诀走后,张九荻将珩一唤来,道:“去找些将死之人。”
“是。”珩一一下便懂了张九荻的心思,又追问道:“万一这些人不愿意试药呢?”
“不是还有威千姜吗?”
“可是殿下。千姜姑娘毕竟是个女子,身体怕是受不住啊。”
很久以后,当他回忆起此刻,仍旧心怀懊悔。如果当时他拒绝了该多好,哪怕犹豫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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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陵王府。
商诀已经在千姜居住的仆从间等了良久,才见她容光焕发地回来。
看到眼前人,千姜一下就明白自己又要被拖过去试一些奇奇怪怪的毒,不禁心下一沉。
“千姜姑娘,五殿下已经同意了,不如即刻出发?”
千姜手上正提着不少油纸装着的零嘴,都是江永年强行给的,便道:“至少让我把东西放放再说。”一转身便溜进了房间。
未料,房内也有人恭候多时。
她甫一掌灯,那人便道:“威千姜,你可算回来了。”
“亓筠!你来我房间做什么?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去。”
亓筠道:“千姜,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千姜道:“不想和你这种满口谎言的人交流罢了。”毕竟在王府,这个人估计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她说话声便大了点。
“千姜,我能理解的生气,换做是我,我也会生气。你以前对九皇子那么好……”
“别说了,我不想听。”
“千姜姑娘,其实我当初骗你也是有苦衷的。”
“请你出去……”千姜冷漠道,“你再不出去,我就叫商诀进来赶你走。”
熟料,亓筠竟然跪了下来,抱着千姜的腿,饮泣道:“家弟在奸人手里,九皇子就是我唯一的筹码,若我不拿在手上,家弟的性命就不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