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处酒肆垆边,她被一个醉酒之人挡住了去路,那人脚步踉跄的走来走去,嘴里还高声念着,“我的糖炒栗子怎么还不拿上来。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客官你再等等,炉坏了,正修呢。”
千姜看着修火炉之人,又是被老板催,又是被这醉酒之人催,一时间手忙脚乱,于是主动上前相助,卖糖炒栗子的老板和这手工匠人不太熟,以为千姜是匠人的学徒,便没有阻拦。
有了帮手当然好,匠人心神渐稳,加上千姜打小练习穿杨术,眼疾手快,做事麻利,二人合力,不一会儿就将东西修好了。
众人皆笑逐颜开。
事实证明,好心也可能有好报。这匠人是昭京城里远近闻名的李匠人,听闻千姜身世,再见她略有天赋,便让她做自己的帮手。
千姜犹豫了一番,还是厚着脸皮问李匠人预收了些钱财,好歹要打听到自己爹的下落不是。
“预支些银两倒是没问题,那你明天就要帮我办件急活。”
“没问题,没问题。”千姜点头如捣蒜。
“明日你去红浔江上的画舫,替我拿凳子回来。”匠人指了指江上一大片的雕楹曲槛。
“画舫那么多,是哪一个呢?”
“你就说是找樊寄奴的。”
“为什么要专程去取凳子?”
“这位姑娘嘛,过几天要接待贵客。”
“什么叫做接待贵客?”
“小姑娘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千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兴致勃勃地期待起明天,自己竟然可以等上那些漂亮的大船了。全然忘记了落水好几次的事。
直到千姜第二天上午摇摇晃晃地站在码头上,那些在水里挣扎的记忆才又蹦了出来。
那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这是千姜第一次打工,但是这种觉悟她还是有的。
于是她还是壮着胆子踩上了去画舫的小小船。
这座画舫原来是宴请之用,千姜仔细观察着,楣枋四周垂坠缀着数百盏琉璃灯,没了夜色的衬托,少了几分华美,但仍旧炫目。
她往画舫内部走去,本以为会有人相迎,却见没人搭理他,只有三个仆从正在收拾昨夜残留的肴核。酒的味道依稀可辨,千姜捂了捂口鼻,上前搭讪道“请问朱红漆圆凳是哪一张?”
那人眼皮也没太抬,“那些红色的凳子都是。”
好家伙,千姜本以为李匠人让取的只有一张,未曾想竟是眼前这密密麻麻的十几张凳子。
千姜咬了咬牙,撸了撸袖子便开始抬凳子。
来来回回抬了好几次,她不得不站在船内歇歇脚,于是便和周遭攀谈起来,“听说这个画舫过几天要宴请贵客?”
“那可不,樊姑娘可是我们这昭京城最受喜欢的……”答话的是在另外一边干活的小姑娘,看起来颇为得意。
“小心你的嘴。”刚才不搭理威千姜的小伙终于开了口,又道“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千姜噤了声,却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方才眼皮抬也不抬的仆从瞬间灵敏地作出反应,“商公子,您来了。”
千姜转身一瞧,原来是位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我先替主子瞧瞧地方。”
“您瞧,您随便瞧。现在虽然腌臜了些,我们正在收拾,这不,还专门让李匠人把圆凳都给修葺翻新一番。”
少年略微点了下头。见他兴致不太高的样子,又有人说道,“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殿……”
话还没说完,少年的一个眼光就杀了过去,四下都噤了声。
看这个人很受尊重的样子,千姜知道轻易得罪不起,便识相地乖乖干活,又去搬凳子。
“李匠人就派了你一个搬凳子?”
“是的,没关系,我力气大。”
少年没有多言,接过千姜手里的凳子对她道,你把这些凳子都放在门口,我帮你搬到岸上去,说罢,只见他又拾起一张凳子,两手提着凳子,身轻如燕地飞了出去,转眼便到了岸上。
千姜看得连声较好。
要是知道轻功这么有用,才不去学什么劳什子穿杨术哦,千姜腹诽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当初学什么都是父亲定的,她能自己下决定的事情屈指可数。
上午的活在商公子的帮忙下,轻易地就完成了,见他似有要事,千姜道了谢也没有再纠缠。
回了铺子,李匠人早就又走街串巷去替人修缮东西了,只留下千姜一人守着好大一片凳子,无所适从。闲着也是闲着,她看这些凳子已有了些许灰尘,便打了些水开始擦拭。
身后却传来惊呼,“这么上好的鼓腿彭牙凳,可别随便擦。”
一看来人,千姜傻了眼,这不是昨日的客栈老板吗,只见他手上拿着破碎的雕窗,看来也是找李匠人修东西的。
“这么巧。”千姜尴尬地说着。
好歹已经打过千姜出气,老板见着她也没太多怒气,只道,“哟,原来你是李匠人家的高徒。”
“我是第一天帮李师傅做些事,换几两碎银。”千姜手里仍旧提着凳子。
老板似乎是被凳子吸引了目光,见上面还雕刻着画舫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你第一天便被安排到欢=场去了?”
“欢=场,什么是欢=场?”
老板也不好解释,千姜又道,“匠人也没讲太多,好像是宴请要用的东西。”
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哦,九殿下和樊寄奴姑娘的美事嘛,我晓得了。”
“你说的就是前不久被救回来的那个人吗?”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老板皱了皱眉,又道“九殿下死里逃生,自然是有神明庇佑。”
“回来没多久就去找姑娘玩,殿下看来也没怎么受伤嘛。”
老板见这姑娘傻得很,没闲话两句,放下雕窗就走了,临了还不忘叮嘱两句,“挣了钱,记得还我。”
千姜在心里合计了下,如果每天都有商公子那样的人来帮忙的话,挣钱还是蛮容易的。
没多久李匠人回来了,他本以为安排的活够千姜做好久,熟料晌午未到,竟已完成,于是给钱也是大大方方,千姜高高兴兴地收了钱,复又问道,“李师傅,什么是欢场?”
正在喝茶的李匠人呛了一口。
…………
黄昏时分,千姜脚步轻快的又到了宋府门前,果然见胡大娘已经在此处等她。
胡大娘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对千姜道,“小姑娘,我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我爹是不是还在府里?”
胡大娘却忍了忍没答话,只是看着千姜,千姜此时机灵地掏出钱递给胡大娘,后者仔细地把钱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道“虽然少了些,但好歹算是你一份心意,我就告诉你吧,我问了府里的眼线,威啸老爷此刻还在府内呢。”
“太好了!”千姜激动地拍了拍手,“我爹他还好吗,他何时出府?”
“他很好,就是府里面的人不让他出来,宋夫人最近病重,宋大人又不在家,府里面让他随时候命呢。”
“那我爹没办法出来了吗?”
“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没办法。”胡大娘配合千姜的情绪,语气低沉地答道,又对千姜说,“不过,我晓得有一处地方,可以窥见府里的场景的。”
“在哪里?”
胡大娘又不答话了。千姜马上就懂了。
一回生二回熟,千姜第二天又麻利地干完了活与胡大娘汇合。胡大娘引着千姜悄悄的沿着宋宅的墙根走了好大一圈,总算停了脚步,果然见这块墙上有一处小洞。
“这个洞是前两天才被凿出来的,府里最近事太多,下人们都还没注意到,应该可以用好几日。”
千姜马上附眼去瞧,目光穿越近处的几株竹子,她果然看见了来来往往的宋府仆人。
“可是这里又瞧不到我爹在哪。”
“你傻呀,好歹能够听见里面的人说话。”胡大娘解释着,“上次我见你不是还认识府里面的人,如果碰到了你叫她一声便是了。”
“对哦,说不定到时候能碰上亓筠。”
“你说什么,你认识大姑娘?”
“我和大姑娘在南涯城的时候就很熟了。”
胡大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惊恐道,“你莫不是亓筠安插在门口的探子吧。”
“探什么?”
胡大娘略一思忖,又道“姑娘,我只是做‘卖婆’的,可万万没有和宋府里面的下人有任何勾结啊,你可千万千万别告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