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尔枫身后走出来几位姑娘,本以为是过来引路的,熟料其中一位单手接住威千姜后,另外两位姑娘直接将张九荻架了起来。
张九荻眼睛还循着威千姜而去,未曾想就感觉到双脚离地,身体腾空。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挖了。”
张九荻此时有求于人,也没想太多,就当做短暂地悬空歇歇脚,顺从地被架着走。只是两个姑娘实在是身材玲珑,衬得本就高大的张九荻更加魁梧,三人的影子走在马匹前面,浑然是一个移动的笔架。
原野上的晚风很舒服,张九荻略微调整了下胳膊,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自在,顺便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大概的距离与方位,一行人明显走到了地势低矮的地界,眼前出现了几处低矮的穹庐,依稀透出微光。张九荻敏锐地听见了汩汩水流的声音,他抗拒地往后退,却听见后面的尔枫道:“天明再带他去面见平姨,先把他洗干净了。”
洗字一出,张九荻已凝力于手腕准备挣脱束缚。
未料尔枫又补充一句,“我先将此女送给圣女医治,若他问起,你们小心回答。”
毕竟要救威千姜,还是不能用蛮力,张九荻道:“尔枫姑娘,我可是很干净的。”他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尔枫确头也不回对身边人道:“把这个人给我看紧了。”
为何对洗不洗这么执着,张九荻狐疑到,眼见哄骗尔枫已是不能,他又转头与身边的姑娘说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如我一个人洗。”
“小公子不必害羞,我们在旁边看着,不碍事。”其中一位女子一边解释一边探着头朝张九荻耳后闻去,“挺香的。”
两位姑娘都咯咯笑了起来。
张九荻内心忽然涌动起一股被调戏之感,这沐雪源的姑娘竟如此奔放。他索性搂住两人的腰道,“不如姑娘们稍事等候,我浴后再来找你们。”
原来其中一位姑娘早就看张九荻生地俊俏,想要更加亲近一番,现下看他如此主动也很是受用,便点点头,拉着另一人就要走。
张九荻背临溪流,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微笑着朝她们着手,那姑娘间或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张九荻一边瞧着她,一边注意到二人身后朝自己跃过来的小黑点。
走进一看,原是一个男人。
终于见着男的了,张九荻心道。那男人衣着朴素,看起来应当是此处的仆从。他欣欣然向姑娘行了礼,姑娘也都热情地招呼他小振。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张九荻注意到这人手上端着一个大木盆。不等张九荻参悟这盆是用来药浴还是换水的。
哗啦。一股热流从脑袋上浇了下来。
“真是不要脸,你以为你能勾引到紫烟。”
张九荻欲哭无泪,这沐雪源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此处的男女都好似和外面很不一样。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模样,要怎么去找威千姜。
尚在思索时,张九荻感觉到脑袋晕沉沉的,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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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日前后正是沐雪源热闹的时候,也是墨之最喜欢的时节。
今天是惊蛰后的第三日,那个人就要回来了,大家都在期盼他回来。
天才蒙蒙亮,莫之便洗漱打扮,要去谒见平姨。晨间的雾还未散尽,他不怎么看得清身边的人,却清晰地听见了左右在谈论前些日子源里来的女医官,恰好在源主病重之时醒来,真是是天降祥瑞,双喜临门。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果然到了平姨院内,殿前已挤满了来客,墨之向来最为得宠,他婀娜地走到平姨身边,自在地倒在她怀里道:“平姨,那女医官果真能治源主的病吗?”
平姨捏了捏他的脸颊,复又示意左右将人带上。
从未出过沐雪源,也没怎么见过“新人”的众人都好奇地抬头张望。只见一位年岁较轻的女孩怯生生从殿外走来,她身着沐雪源华贵的翠绿锦春衫,未施粉黛的脸庞白净无暇。
来者正是威千姜。
面对殿内奇形怪状的一众男人和唯一一点红的女子,她此时内心也充满了疑惑。好在身上的新伤和旧伤都似好了许多,她尚能交流自如。
“尔枫说你会医术。”平姨直截了当地发问。
“一点点。”
殿内的众人都内心雀跃,要知道自从源主大怒杀死医痴弗远后,源内会医术的已然寥寥无几,平姨仍旧面不改色,一边抚摸躺在怀里的墨之,一边道:“你前些日子生命垂危,是我沐雪源救了你,你可知道?”
“不知道。”千姜只认是张九荻救了自己,何况她了解自己的身体,不管是什么伤总是会好得很快。
“你胆子很大。”
“不敢。”千姜一路走过来,早摸出了沐雪源缺医师的事实,知道自己的价值几何,她便有谈判的筹码。
“直说吧,我们要你医治伤者。”
“好处是什么?”
“好处?”平姨张口接住墨之递上来的野果,慢慢吞咽后道:“项上人头可保。”
“意思是治不好还会要我的命?”
“你是聪明人。”平姨道。
“没想到当年叶公顷的《伍亩见源》竟是如此文实不合。”
“你也知道叶公顷?”墨之柔声发问,似乎很是惊喜,“他尚在人间吗,今天能按约回来吗?”
“嗯?”平姨的声音让墨之发现自己失了言,他马上又伏在平姨膝盖上,埋头道:“平姨,都是您当年英明,出了此番计策,墨墨只是好奇……”
他的声音越发小了,威千姜也没品出来其中意味,只答道:“叶公佳作流传甚广,却未能得见真人。”
“你退下吧。”平姨不耐烦地打断她。
威千姜本想比照日寻城堂前谈判与平姨周璇,未料效果欠佳,似乎还得罪了平姨,她一时有些慌乱,只好摒弃张九荻上次交的不卑不亢策略,道:“平姨,我定能救回伤者。”
“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
“我会用我带着的珍贵药材把他救回来,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我说了,你没资格谈条件。”
“小女的头丢了不要紧,源里的众人可非常期盼源主身体痊愈啊。”
威千姜猜到了是救源主又多了份筹码,平姨果然道:“把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见平姨服软,殿内的众人都骚动起来。
“我要一味药,沐雪源。”
威千姜话音一落,殿内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平姨愣了片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看你不仅仅是胆大,还狂妄。沐雪源本就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本,若要用它来换源主的命,我们为何不直接将药材用在源主身上,还用得着你?”
“我只是要一些,并非全部带走。”威千姜解释道。
“不可能。”平姨道,复又揉了揉眼角。墨之站起身来给平姨捶背,又道:“也不知尔枫是怎么办事的,竟然什么人也敢召过来面见平姨。”
殿内的众人也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虽然我们缺医师,但是像你这样蠢笨的还是不必了。”平姨直接吩咐左右将威千姜带走。
回去的路可比来时要难走多了,从殿外进来的女子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轻轻松松便将威千姜抬了起来。
“慢着,把她的外衣脱了。”
威千姜挣扎无用,毕竟已经丧失了利用价值,只好听之任之,直接从华贵的外衣被扒到只剩一身素色中衣。
沐雪源应该是女子当家,这些女子个个功夫了得,对千姜也毫不留情面,从殿内出来,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所在,直接被扔了进去。
躺在地上思索人生的威千姜复盘刚才的谈话,在内心不得不假设起来,若是张九荻在就好了,一定又能帮自己克服难关。可惜,她一醒来便向周围人打听清楚了,张九荻当日在浣池边直接没了踪影,想必是又被人袭击不得不缩骨变身,如今自己昏睡了这几日,也不知道身体是否康健。她还在沉思中,却发现周遭隐约有些躁动。
☆、空堂拥鼻自知
这阵隐隐的躁动千姜再熟悉不过,早在南涯城的监牢里她便有所体会,无非是一些虫子老鼠作祟。好在刚才扔她进来的人还顺便甩了个火折子,千姜得以照亮周遭。
原来,这里是一处废弃了的地下住所,房间不大,但是屋内设施齐备,由于湿气太重,她还能闻到一丝丝腐木的味道。她举着火在房间里跌跌撞撞地走着,这房间里没什么摆设,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她没有“撞”到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