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五和他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吴姐继续说道:“老五只说那女人是他从山里救的,看样子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后来女人就和老五好上了,不过他们成亲不久,老五大概是倒斗的时候出了意外死了。过了段时间就听说那女人疯了,跑到山里不见了。再后来剩下的四个人也就都离开村子了,几年后听说他们开了间古董店。”
洛弋又问:“那这几个掌柜,各有几个孩子?”
吴姐顿了片刻说:“他们做的是绝户的买卖,就只那三掌柜有一个女儿,其他人这么多年都膝下无子无女。”
吴姐说的倒是和陶妈转述的差不离。洛弋又问:“那你知道那女人可有生过孩子?”
“这个......”吴姐显然陷入了沉思,半晌方才说道:“自从那女人疯了之后,他们好像就把她关在家里了。不过......”
洛弋等着她的下文。
吴姐思考了良久,才终于是下了结论地说道:“不过有天我起了个大早路过他们家,似乎看见那女人像是挺着孕肚站在院子里,但我离得远,看的不是太仔细,兴许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村里还有些传闻呢,说她一个寡妇和四个男人同住,保不准就......”吴姐这会子倒是不紧张了,甚至聊起了八卦。
裴抒见她说得越发不像话了,又见洛弋没有什么要继续问了,就摆摆手让她不要继续说了。
吴姐刚刚打开话匣子,这会被制止了,还有些意犹未尽。裴抒便让人将她打发走了。
洛弋转着手中的扇子,将那日陆离在温泉的所见和裴抒说了。
陆离也给众人科普了近亲结合生出唐氏综合征的孩子几率很大。而这孙秀香两胎都是病孩,再加上和她丈夫眉眼相似,很可能是因为她与她丈夫是血亲。
洛弋最后下了结论:“我觉得,这三掌柜的女婿,有重大的嫌疑。”
裴抒也点点头:“这几日,我们多番调查之后,找到了几个指向他的证据……”
***
裴抒升堂。
那三掌柜的女婿庄俊远跪在堂下,脸上依旧是处变不惊的平静。
裴抒一摆手,早有衙役将那孙秀香也带上堂来。
孙秀香这几日在牢里想必过的很辛苦,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蓬乱,脸色灰白。
不过见了庄俊远之后,她还是艰难地扯起一个微笑。但庄俊远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回应。
孙秀香见丈夫如此无情,眼里的光迅速熄灭,脸色也更灰了一些。
裴抒问庄俊远:“你与此妇人是何关系?”
庄俊远开口:“夫妻。”
“除了夫妻之外,可还有别的关系?”
“并没有。”庄俊远答得很平静,脸上的神色也是全无破绽。
孙秀香却不知裴抒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脸上一片茫然不解。
“你二人两胎,皆是天生不全的孩子。你可知道,近亲结合会生出不正常的孩子?”
孙秀香听了裴抒这话,面上除了不解,便全是被别人戳到痛处的痛苦神色。
庄俊远却笑了笑:“那是因为内子怀胎之时身体太虚,才导致孩子天生不全。”
裴抒见他答得滴水不漏,便换了个问题:“你认识庄晓蝶吗?”
“不认识。”
庄俊远给了否定的回答,但裴抒却注意到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紧张之色。那庄晓蝶便是当年老五带回来的女人,看这庄俊远的神情,便知二人一定有什么关联。
裴抒继续:“请上人证。”
衙役带着一个古董店的伙计上了堂。那伙计见了庄俊远,眼神有些躲闪。
“你将那日所见,如实说来。”裴抒对伙计说道。
伙计吞吞吐吐地说:“那日,我随着大人们一起上楼,走到楼梯的拐角时,我下意识看了眼楼下,发现了……发现了庄哥……正和四掌柜耳语些什么。”
裴抒一拍惊堂木:“伙计提供证词,四掌柜死的那日,看见你在和四掌柜耳语,你可承认确有此事?”
“我确实和四掌柜说过话,不过我只是告诉他,前日的那批货出了些问题。”庄俊远迅速地剜了一眼那伙计,却不慌不忙地解释。
“你那日并没有随众人上楼,那之后你去了哪里?”裴抒继续追问。
“我见众人都上了楼,楼下大堂里还开门做生意呢,我作为半个掌柜,当然是留下来照看大堂了。”庄俊远气定神闲,全然不像一个正在被审问的嫌犯。
“满嘴谎言!”裴抒气得一拍惊堂木:“来人,呈物证。”
又有衙役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碧玉玉佩。
“你可认得此物?”
庄俊远不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有些不那么淡定了。
裴抒转而问那伙计:“你可认得?”
那伙计看了一眼庄俊远,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这是庄哥的玉佩,他一直挂在身上,我们这些伙计都是见过的。”
“此玉佩,乃是在四掌柜死亡的库房中找到的,你还敢说你那日未曾进过库房?”
“这玉佩我丢了好久了,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库房,也许是谁偷拿了栽赃陷害……”
裴抒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的确,这个物证你尚且还能狡辩。但三掌柜临死前留有一份证词,已全招了,他供出来你便是那个主犯。”说着抖开了一份密密麻麻全是字的证词,最后还有签字画押。
其实三掌柜并没有来得及招供就死了。但裴抒通过那日三掌柜假装被蝴蝶围绕,猜出了三掌柜应该参与了此事。此刻他拿出这份假证词,无非是想诈庄俊远一诈。
孙秀香一直跪在一旁垂首静听,此刻见了这证据,才抬头看了一眼庄俊远,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她颤抖着问庄俊远:“几位叔伯,还有我爹……都是你杀的?”
直到裴抒拿出这份证词,庄俊远脸上的冷静才完全崩盘,取而代之的是癫狂与痛苦。
他对着孙秀香凄厉地冷笑:“即便是我又如何,如今我大仇已报……”话音未落,他便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径直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赵司南身手最快,上前欲阻止,但还是来不及了。
“不……”孙秀香惊呼着扑向了庄俊远,但那匕首早已没入庄俊远的身体。
孙秀香看着那从庄俊远身体里汩汩流出的鲜血,拼命想用自己的双手去止住。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凄惨地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喊叫。
相比于孙秀香的慌乱,此刻庄俊远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是终于可以解脱的释然。
“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
庄俊远抬起自己染血的手,想要抚上孙秀香的脸,但只抬到半空,就永远地垂了下去……
☆、第 16 章
庄俊远血染当场,此案也就此告破。
众人都以为,那些尚未完全揭露但已显山露水的真相,也会随着庄俊远的死亡而被永远埋藏。
裴抒和赵司南完成了任务,只待整理完案卷笔录就可动身回京。
这日裴抒整理完案卷,揉了揉眉间,正想起身,忽听衙役来报,说那孙秀香要面见大人。
孙秀香比前日更为消瘦了一些,双眼因为哭泣而微微红肿,更显憔悴。但仔细瞧便会发现,她的脸上已然没有前日的脆弱,反而带着让人心疼的坚强。
裴抒请孙秀香坐下慢慢说,孙秀香却摇了摇头,转而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件,递到了裴抒手里:“我回去之时便发现此信压在我的妆奁之下。里面也许是真相,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便交与大人。”
孙秀香只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离去时的背影却微微有些颤抖。
裴抒目送她离开,才低头看那封信。信封皱巴巴的,上写着“妻亲启”,但封口却未曾打开。
庄俊远写下这封信的时间,正是孙秀香被关在牢里的时候。
他原以为手刃了所有仇人,又有仇人的女儿顶罪,自己该感到高兴才是,但心却莫名地空,甚至有些揪着疼。
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孩子们哭着要母亲的噪声太烦?是因为吃饭时无人说话太过清冷寂寥?还是睡觉时左手边空空荡荡的被窝让他感到不适应?还是说,是因为一切都结束了,他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撑他活下去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