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妆儿对你来说只是政治博弈的筹码。”纪岚停了停,目光满是疼惜,“可对我来说,她却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女儿。”
“你不喜欢她,却放任她留在你身边,用她的牺牲,来换取你晏家的安稳,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我……”晏玖的话卡在喉咙里,良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喜欢她,包括他自己。
……
他十四岁见到承华,从此就念念不忘。
那年承华十岁,与别人家还爱哭闹的小姑娘不同,她天生就是美丽的,高贵的,是从骨子里就透出的矜贵气质。
他经常借着进宫的名义去看她,到了他十六岁出征,城里城外来送他的人很多,他的眼里却只看到承华。
她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只朝他微微一笑,就给了他毕生的勇气与信念。
十八岁战事休整,他回过一次京城,彼时承华已经是明艳照人的大姑娘了。
她给了他一副画,他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视若埋藏在心底的珍宝,只因他娶不了承华。
二十一岁,他遇到了纪越妆。
他是阴暗的,泥泞的,双手沾满血腥的,而她是干净的,天真的,是上天派来救赎他的。
她朝他伸出了手,让他所有的复杂变成了简单。
她对他来说原本是个意外,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承华是他年少懵懂时的怦然心动。
小妆却是他的光。
他不能没有光。
……
“今天我不会让京屿把她带走,等妆儿醒来之后,我希望你能给个机会,让她自己决定。”他耳边传来纪岚略显沙哑的声音。
“好。”
他听见自己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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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王爷一点东西都没吃?”
“可不是嘛,就喝了几口水。”
“真希望王妃能快点醒来,我想念和她一起玩骰子了。”
“我也是,王妃上次赢了我的钱,后来又补给我一对很好看的耳环呢。”
……
房外有丫鬟在窃窃私语,房间里只有一片静谧。
“你人缘可真好,比我好多了。”晏玖对着床上的人轻笑道。
“好多人喜欢你。”他把脑袋枕在她的手臂上,笑了笑,庆幸道,“还好你只喜欢我。”
晏玖想起在山上迷路的那天,其实他没有睡着。
他没想到纪越妆胆子那么大,居然敢亲他。
他又想起在摇曳的火光下,那天她信誓旦旦说的话。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吗?以后我可以每天都说给你听。”
“我喜欢你,这是今天的。”
……
他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小妆,你还欠了我好多句'我喜欢你',不过我不追究了,从今往后,你欠我的,我补给你。”
☆、心意
“你把我手压麻了。”小小又喑哑的声音从他头顶传过来。
晏玖震惊地抬起头,发现纪越妆已经睁开眼睛,正斜着脸蛋看他。
“你等着,我去叫太医。”他用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她说道。
杜太医进来后,把她挪来挪去,一下握着手腕诊脉,一下看她的舌头,一下看她的伤口。
掀开衣服的时候,晏玖并未有半分要避讳的意思。
她刚从鬼门关走过,心想反正肉也没剩几两,看到的也是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无所谓了。
“宁王,我再开几副药,每天喝三次,另外伤口每天都要换药,王妃现在身体很虚弱,一定要细心调理。”杜太医对着晏玖嘱托。
“还有王爷您自己,虽然只是些皮肉伤,未伤心脉,但也要好好休息。”
……
杜太医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他。
纪越妆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带了几分病意:“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她睡了多久,他就多久没有睡。
她看到晏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底下是一圈深深的乌青色。
纪越妆打了个哈欠:“我还想睡一阵子。”她用手点了点空荡荡的身边,“要一起吗?”
“我怕碰到你伤口,”他走到床边坐下,“你睡吧,我趴着眯一会儿。”
她刚想把手伸进被窝里,突然就被他抓住。
“就这样睡吧。”
不然在梦里都会怕你跑了。
纪越妆才闭上眼睛,就听见他问她:“你愿意继续留在宁王府吗?”
“不愿意的话,”他声线低沉,带着些落寞,“我可以放你走。”
过了好一会儿,纪越妆才出声,她顾左右而言他:“糖葫芦呢?你买了没有?”
像积雪融化,大雁归巢,尘埃落定,晏玖心里簇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把他的喉咙都烧得灼热。
“嗯,买好了,你睡醒了就给你。”
……
天涯海角,山川河流,繁华美景都在她的计划里,他不在。
他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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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的作用就是下药罢了。
纪越妆蹙着秀眉,皱着鼻子,乐渊在一边哄她:“小姐,最后三口,喝一口药就吃一口糖葫芦,很快的。”
长痛不如短痛,还分什么三口,她决定一鼓作气。
纪越妆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把碗给我。”
乐渊乖乖把碗递给她,她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就喝下去。
喝到一半,晏玖推门进来:“小妆。”
纪越妆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能不能不要在关键时刻叫我?!!!被打断了就很难续上知不知道???
她刚才是憋着气喝的,这会儿嘴里已经满是苦涩的药味了。
低头看了看还剩一口半的药碗,已经没有了再来一次的勇气。
乐渊赶紧把切好的一小块糖葫芦递给她,她在口里嚼了嚼,总算压下些苦味。
乐渊嘱咐她:“小姐,一定要喝完。”
说罢就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我都听说了,乐渊对你发了脾气,现在看见你还别扭呢。”纪越妆皱着眼皮子看了一眼那药,把它放在一边,开口道。
“谢谢你没有罚她。”纪越妆认真地对他说。
“她是真心为你好,我不会动她。”晏玖拿起碗,温柔地道,“喝完好吗?”
她接过碗:“我自己来。” 正欲下嘴喝,又从药碗后把脸探出来:“别叫我,叫我我咬死你。”
这回她喝得很顺利,完了之后,晏玖迅速喂了一块东西在她嘴里。
她品品味道,不是糖葫芦。
“厨房新做的玫瑰酥。”他解答。
纪越妆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吃药了吗?你别整天顾着我,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见到你就好了。”他把头靠过来,不敢碰到她伤口,所以没有把身体的重量都压着她,只虚虚搁在她肩膀上,像一只毛茸茸的幼犬在向主人撒娇。
“你真的吃药了?”
纪越妆又把他身子推开,弄直,煞有其事地摸摸他的额头,认真地问他:“你打架的时候磕到头了吗?”
晏玖无语凝噎,行吧,慢慢来。
……
纪越妆和晏玖一起养了一个月的病,她养身上,他养脑子。
她见他最近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动作,总算放下心来,还不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她身上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是心里痒啊,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都要闷出病来。
“今天晚上街上会有宜酒会,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大梁京城每隔三个月的十五晚上,民间都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人们吟诗作对,饮酒赏月,品乐颂曲,街上还有各式各样的游戏,好不热闹。
“不行,人太多了。”晏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书。
“就是要人多嘛,人多才热闹。”她撅起小嘴,反驳道。
晏玖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把脸转向她,“那你亲我一下。”
纪越妆脸上的表情顿时丰富多彩起来。
???怎么又发病了!!!
亲一下就亲一下吧,也不是没亲过。
她微微踮起蹲在地上的脚,附过身子,在他右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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