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安有些惊讶地望着李启山。
李启山一说起自己的毕生心血,再什么轻描淡写也是委屈:“反正你不想要,这些年我也累了,不是迟早么。”
李十安:“我没有找到人结婚不是因为小千,你别以为你留下小千我就能……”
“别给我提这个!”李启山厉声打断他,父子俩对碰了一下眼神,李启山低下头放缓了语气,“当年我藏了这孩子的诊断书,算我对不起她,想弥补一下。”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也老了,你老是不在身边,我……”
李启山说不下去了,然而李十安还是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李十安把小千叫进了屋子里,想问问孩子的意思。
“小千,我们留在D市你喜不喜欢?”
小千毕竟还是孩子,青山绿水呆腻了,五光十色的城市更能吸引她,她点点头说:“喜欢啊。”
李十安试探着问:“那你愿不愿意留在爷爷这里?”
小千说:“爸爸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十安说:“爸爸还要回湖区,爷爷一年比一年老了,爸爸希望你留下来照顾他。”
“那我们不能带着爷爷一起走吗?”小千问。
鉴于父子俩近年来见一次面吵一次架的情况,李十安说:“爷爷不能去,况且你在这里可以读好一点的学校,也可以学你喜欢的东西,舞蹈、音乐、绘画,都可以。”
小千虽然只有8岁,但还是明白了李十安的意思,眼睛倏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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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安搂过她肩膀柔声说:“你要是不想,爸爸不会勉强你的。”
小千却在他怀里摇头:“我就是舍不得爸爸。”
李十安最后一个人踏上了回湖区的路途,回一趟D市家里就少了一个娃,渐渐有些受不了这种冷清,他就像曾经跟沈言俩展望说的那样,买了一条狗,不过不是金毛,是正宗中华田园犬,取名豌豆。
有了条狗他倒也不那么寂寞了,偶尔陪客人插科打诨,更多时候是带着狗出去写生,遇上烦人的客人更是装自己也是游客。
他皮肤还是那么白,天生晒不黑那种,所以说是游客别人也信。
回湖区三个月后,有一天李十安带着豌豆回家,看见一个个子高挑的美女在旅馆前台等人,再凑近一看,我的妈,糖豆豆!
糖豆豆专程来看望李十安的,当她把婚礼请柬放到李十安面前的时候,李十安一愣。
糖豆豆见他发愣,问:“是不是太快了?谢忱刚结了婚,又轮到我。”
李十安拿起请柬翻了翻,看见婚礼定在明年春节,他说:“都快奔三的年纪了,快什么快。”想起自己总是伤糖豆豆的心,如今听她有了归宿真心替她高兴,他又说,“放心,我一定来。”
“要带礼物。”糖豆豆说。
“好,一定。”李十安回答得干脆。
糖豆豆忽然注意到李十安挂在旅馆墙上的一幅画,就是她当初想要,而李十安不给的那幅,她说:“别的我看不上,干脆把你那幅画送我吧。”
李十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不语。
糖豆豆尴尬地笑了笑,说:“不给也行,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画上面画的是谁?”
李十安想了想,说:“我的心上人。”
糖豆豆点了点头,眼里明显噙了泪花,她本来还想追问,但没有勇气了:“好吧,放你一马。”
她送个请帖还大老远来一趟,为的就是亲眼看看李十安的反应,不过李十安的反应也在他意料当中。
糖豆豆来湖区总共就待了一天,她走的那天李十安在那副画面前站了很久,说实话,此后这些年李十安再也没有画出过这样的作品,就好像他的天赋与灵感在遇到沈言的那一晚透支殆尽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还要保留这幅画。是怀念,还是什么?然而找不到沈言,不论保留这幅画也好,保留沈言送给他的沙漏也好,保留沈言曾经穿过的他的T恤也好,这些行为就像一种可笑的自我感动。
有时候他站在沈言的角度想,觉得沈言当初走的时候应该恨死了自己,应该再也不想被自己找到。
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每每想到这里,李十安就不禁有些自暴自弃。
☆、第 64 章
糖豆豆婚礼前一天。
李十安下了飞机接到糖豆豆电话,说给他一个惊喜。
电话挂掉不出两分钟,十二点钟方向一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女正穿过马路而来,超短裙露出的两条细白腿晃得人眼晕。
想必糖豆豆本人从天而降就是惊喜本“惊”了,不过李十安实在是没察觉到“喜”,咬着一根没来得及点的烟愣在了原地。
瞟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李十安拖着瘫了一半的嗓子不解风情地对已经走到跟前的美女说:“穿成这样来接我,准新郎没一头撞死在床上吗?”
说完他紧了紧自己的灰色羊毛大衣,咧嘴一笑,眼镜弯弯的。
刚小跑过马路的糖豆豆被迎面而来的笑容撞得心驰神漾,李十安的笑容就像被阳光曝晒过的海水一样清爽,他少年的时候如此,如今长成青年,那种感觉仍未消失。
然而她抬腿就是一脚:“老娘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嫁出去,你这样咒他,他死了你给我做新郎吗?”
李十安生生挨了这一脚,清了清嗓子说:“你一个新娘子亲自来接我,怕影响你们夫妻和谐。”
“说得你好像很在意我们夫妻和不和谐一样?”糖豆豆故作凶悍。
李十安笑了一下,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细金属框的眼镜。
和昔日心仪对象谈自己夫妻和不和谐的问题,饶是唐大美女再作风豪放也觉得不妥,她做出一副拿李十安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我爸可是把你当干儿子了,做姐姐的来接你有什么不对?走吧。”
说完伸手拉李十安的行李箱,李十安却把箱子往后一拽让糖豆豆捞了个空,而后又很绅士地张开长臂,示意糖豆豆一起过马路。
走到马路对面那辆跟糖豆豆本人一样张扬的车旁,李十安把行李箱放到尾箱说:“我住酒店。”
糖豆豆哪肯让李十安去住酒店,忙道:“有地方给你住,我爸给我送了套大平层,装修了大半年还没住过呢,我都没舍得安排别的亲戚过去,专门留给你的。”
李十安咬着烟笑得没心没肺:“别,我不想体验早上从两百平的大床上醒来的感觉,认床。”
“放屁,酒店床就你就不认吗?”
“我开的那破旅馆也是旅馆,配置差不多,让我住外面就挺亲切的。”
糖豆豆不依不饶:“我爸还说他今儿就想见见你呢。”
李十安合上尾箱,悠悠地拒绝:“又不是他女婿,见我干嘛。”
糖豆豆喜欢李十安这是后天很多参加婚礼的同学朋友们都知道的事情,包括唐荣也清楚。
李十安不认识新郎,但他觉得那种“全世界都知道你老婆喜欢这个男人,唯独你不知道”的感觉一定不好受,他把自己摆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可唐家父女二人对他有恩,糖豆豆婚礼他不能不来,所以只能尽量避免尴尬,住进别人新家这种事自然能免则免了。
“你这人就狼心狗肺,”糖豆豆一通抱怨,不过她明白李十安为什么拒绝,所以很快又妥协,“好吧,酒店就酒店,那就去我明天晚上开派对的酒店?”
现在小年轻结婚就流行开个婚前派对,私下里胡混的猪朋狗友都叫上,不论结婚的没结婚的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疯他一个晚上,第二天两位婚礼主角在婚礼BGM和主持人努力营造出来的气氛催化下哭得情真意切的时候,心里却还想着昨夜死命灌自己酒的那位是不是对自己余情未了。
这种情感类似于一入佛门深似海,带着义无反顾又有所留恋的复杂情绪。
不过李十安是个遗世独立多年的老大爷,对这一习俗闻所未闻,钻上车后座问:“什么派对?”
要不是两人是多年同学,糖豆豆真要以为李十安来自外太空了,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头瞪他说:“单身派对啊。”
老大爷表示吃不消,断然拒绝:“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去。”他把烟塞进大衣里面的西服口袋,然后摸出手机随便搜了一个看起来好点的酒店,把定位发给糖豆豆,“去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