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69)

陆桓意到景丞家去做实验,一次又一次给人皮塑形,让它更生动的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景丞家里突然冒出来的那股阴气。

趁景丞去洗脸,陆桓意把兜里的蛇掏出来,让他缠在自己手臂上,循着阴气一点点推开了杂物间的门——里面是一只满身是伤的鬼。

手腕和脚踝被钉在墙面上,底下有一个桶在接他的血,陆桓意下意识地倒退两步,那鬼见了他立刻愤怒而绝望地嘶吼起来,他手腕上的蛇几乎是一瞬间变大了体型,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凭空出现,挡在陆桓意面前。

“尹烛……”陆桓意拉了拉他的袖子,“别动这只鬼。”

尹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陆桓意关上门,一回头,景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嘴角扯着笑朝他们看过来。

“你疯了,”陆桓意的呼吸在发颤,“你想让自己的血和鬼的血融合,改变血质重新进入轮回边境吗?不可能的,你会变成鬼之子……”

“不会,”景丞笑着说,“我的用量不至于让自己失控。”

“你知道有多痛吗!”陆桓意克制不住地吼出声。

景丞垂下眼帘,在自己的手腕上扫了一眼,很轻地应他:“知道。”

陆桓意怔愣了会儿,低下头,低声说:“……你自己考虑清楚。”

景丞心想,我考虑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趟去,如果孟然还活着,那他一定要救孟然出来,如果孟然死了,那他就要把孟然的尸体带出来。

孟然是最怕一个人待着的,轮回边境太过恐怖,总不好让他的骨头也被丢弃在那儿。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二十日,雨夹雪。

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月。

景丞的身体上开始出现明显的痕迹,青紫色的痕是鬼血和人血融合不成功的产物,那些痕迹不会散去,陪伴他一生,陆桓意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啧声。

至今没有孟然的线索,这是必然的,轮回边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由谁所创,谁都说不清楚,自然无法从中获取任何线索。

但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景丞没有一次梦到孟然,这让他很疑惑。

他忍不住在日记中提笔写:六个月,我没有一次梦到你,你到底去哪儿了?走得这么干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呢?

景丞把桌上的书和台灯都推开,整个人趴在桌上,鼻尖触碰到日记本的纸页,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摸出来接通,那头是萧渡水慌张的声音。

他眯缝着眼睛,还没听完萧渡水的话,突然整个人打挺似的坐起来:“你说什么?!”

“找到孟然了!”萧渡水的声音在发颤,“一个月前,穗柠街的监控拍到他了!”

第54章 躲藏

穗柠路的监控在一个月前拍到了孟然。

视频里那个少年只出现了几秒,穿着蓝白条纹的整套病号服,光着脚畏畏缩缩地向前走着,两三秒的时间景丞一眼就看出他瘦了太多,以及,那的确是孟然。

拍摄地点在街尾,监控摄像头快到死角的地方,孟然的背影出现了两三秒,似乎看见迎面走来了谁,然后浑身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飞快闪进了一条胡同里。

那是条死胡同,但监控接下来的几天里完全没有拍摄到他从里面出来的画面,估计是翻墙走了,或者……又消失了。

景丞只套了件薄外套便快速赶到穗柠路,萧渡水和宴尘远已经把车停在了路口,看样子是已经将整条街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孟然的身影。

他搓了搓手的同时把袖口拉低了些,不想让萧渡水他们看见自己身上的青痕,开口问:“还有别的线索么?”

“暂时没有,”宴尘远说,“这边整个片区的监控我们都调了,没有孟然的影子。”

景丞点点头,过了会儿又若有所思地开口:“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对吧?”

萧渡水没吭声,他似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仔细算来景丞和孟然进入轮回边境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没有一天过过安心日子,提心吊胆恨不得把他们绑自己裤腰上,可他们这会儿连孟然人影都找不到。

好的是视频里孟然躲进胡同时的动作非常敏捷,至少表明了他的行动能力还保存着。

坏的是那是一个月前的视频。

景丞往街道上看了看,这里人来人往,快到圣诞节,路边的商店都摆出了各式各样的节日装饰,庆祝圣诞元旦的双蛋活动层出不穷,他们和这片热闹格格不入。

搜寻孟然的事儿正式以穗柠路为圆心,逐步扩散到整个城市里去,监控不足以覆盖整座城,许多阴暗的小角落,还没来得及重修的老城区是没有监控的,得让人去找,但宴尘远和萧渡水是不能随意调遣他们局子里的人干这种事儿的,被举报上去就是重罚。

奇怪的是陆桓意也找不到,他拿着孟然的衣服提了点儿衣服上面还带着的所谓阳气,用符咒去找了整座城都没找到,反而皱起眉问景丞:“你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景丞问。

“如果他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陆桓意的表情很严肃,“为什么要在街上流浪?”

而且孟然躲进巷子里那个视频,所有人都已经看过了。当时孟然只是在巷子口看见了一个路过的小学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他却像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直接窜进了巷子里,并且就此失踪,这太奇怪了。

联想起他之前失踪的六个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的什么。

说到底孟然还活着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这件事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将所有人的希望都实现,但并不代表这件事不奇怪。

“他还穿着病号服,”景丞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下,“你是想说,孟然疯了,是吗?”

陆桓意怔了下,没吭声。

“他可能早就从轮回边境逃出来了,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他,他疯了整整六个月我们都没有找到他,是吗?”景丞问。

“……这事儿也不怪你,”陆桓意又从兜里摸了张符出来,小声说,“我再去试试。”

景丞盯着桌角,心里一片乱麻,他忍不住起身离开这里,走到大街上去,外面在下雪,路边囤积出几道白色的边界线。

风把未压实的雪吹得到处飘洒。

入冬了,但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冬的。

冬季已深,再过一个半月甚至就要过年开春,他一个人走在街上,单薄的衣服并挡不住寒气,骨头被冻僵了,碰一下就要碎,浑身都疼得厉害。

耳畔有很多杂音,乱七八糟地吼,有些说他已经死了,有些说你快跑,不要回头,这些声音全都汇聚到一起,几乎是把天灵盖掀开那样灌进脑子里,疼痛的同时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地面的积雪变厚了,逐渐囤积到脚踝,不能再这样踩雪下去,脚会被冻坏的。

应该去哪?

他仰起头长处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翻腾着往上涌,巷子外头的霓虹灯照得他无端惶恐,于是躲进阴暗的角落里,眼神克制不住地沉下来,他感觉有东西要害他。

有人走过来了。

这会儿夜已经深下来,街道静得令人窒息,他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里,很缓慢地往巷子走来。

如果那个人只是路过,就放过他。

如果那个人要进来,一定是要害自己。

要杀了那个人。

他缩在角落里,眼神逐渐变得阴毒,身后的墙仿佛变成柔软的手,将他陷进去,裹进去,要他死在这里,于是他挺直了背,稍微远离了下墙壁。

那个人已经走到巷子口,顿了顿,显然没有发现在阴影里的人,转身朝里走了进来。

那是个瘸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拎着不知道哪来的酒瓶子,喝一口走一步,随手打开了垃圾桶盖子,在里面翻找些吃的。

他从阴影里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瘸子靠近,赤脚走在雪面上却走得稳当,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的指尖开始弥漫开一种渗人的黑雾,在夜晚将整个巷子都衬得阴寒起来。

最后,一声惨叫和酒瓶子碎掉的声音划破了这片街区。

“哎,小宴啊,”中年人走过来,勾住宴尘远的肩膀,“最近咋了?看你无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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