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点头,并未出声。
军中的权力被他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放入谢博衍手中。
他总有一天要老的,那时候便上不了战场,不如先让谢博衍在军中立起威信,好让谢家军更信任他。
楚连翘在榻上读着诗词。
门被轻轻推开,温润的男音响起:“谢哥让我给小嫂子送点吃的。”
楚连翘抬眸,然后怔然道:“容锦。”
容锦有些意外:“原来小嫂子还记着我的名,受宠若惊啊。”
楚连翘被他逗笑,接了食盒放在炕桌上,然后就听容锦道:“小嫂子你知道吗,你们刚认识的时候谢哥根本不喜欢你,把你做的药包都扔了,现在你再看看他那样。”
她轻笑,还未答话,就见谢博衍沉着一张脸进来了:“让你送个吃的怎么还唧唧歪歪说些废话呢。”
打小报告被听见了,容锦也没什么慌张的样子,反而道:“真是寒心,我为你拼死拼活,驻守边关,到头来竟是一句真话都讲不得了。”
谢博衍脸一黑让他滚出去。
容锦出去时还不忘再提醒一遍楚连翘,然后好心地关上了门。
楚连翘撑头看着谢博衍,懒道:“你看连容锦都知道你那点破事。”
事实上,那药包,谢博衍当初就没碰过,还是让容锦扔的。
他脸不红心不跳道:“那你在账本上记我一账,我回去还你。”
楚连翘挑眉:“那我等着。”
见她没生气,谢博衍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些糕点。
“怕你没胃口,先做了一点糕点垫着肚子,你若还有想吃的就跟我说,或者差思琴言画跑一趟,军营旁是邺安城,可以去里面买些吃食。”谢博衍道,“军中都是男子,吃食没有讲究,不比以前。所以你有什么都要跟我说。”
楚连翘点头:“我知道。”她笑,“我再怎么委屈也不会委屈孩子啊,你当我傻啊?”
“你不傻,你聪明得很。”
楚连翘这才吃起了糕点,又问:“师父师伯呢?”
“他们在另一间屋子,你要去看?”
她摇头:“我就问问。”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地度过,遥国和沧溟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好像双方就是在等谁的脚步先乱了。
楚连翘逐渐适应了北界的气候,裹上斗篷也能在外面走几步了。
正走着,稀疏的声音传入耳际。
“女人来什么军营啊,真是麻烦,还要为她烧热水,谢哥还给她特意找了有火墙的屋子,要我说……”
“你少说两句吧,将军夫人的事哪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议论的……”
楚连翘脚步一顿,脸色发白,手指攥紧斗篷的系带。
“我哪里说错了吗?大着个肚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打仗也要跟着,又不是过家家,真会添麻烦。”
“哎呀你真是……少将军!”
谢博衍面色沉郁,指节泛白。
听到这些话,他只觉得心寒,纪律向来严明的谢家军,竟然也会出了这样乱嚼舌根之人。
他无法想象若是他的翘翘站在这里,会是何种心情。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那么好、那么善良,却被人无故地恶意猜测。
那一瞬间,他连想打人的心情都有了。
“李良哲。”
“到!”
楚连翘听出那是方才劝诫的士兵。
“回军营去。”
“谢哥?那、那这热水……?”
“放这。”
脚步声逐渐远离。
谢博衍面色难堪,沉着脸,就连嗓音也是低哑的:“张荣轩。”
“到!”
“我是什么身份?”
谢博衍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张荣轩一愣,又扬声答道:“少将军是镇北将军的嫡子!是谢家军的主帅!”
“那我妻子楚连翘呢?”
张荣轩支吾:“是、是……”
谢博衍忽然就想一脚踢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以儆效尤。但他抬起脚,却凝滞在半空。
若是踢中要害,以自己的武艺,张荣轩必死无疑。
可楚连翘那样心软,万一听见这些……
犹豫半晌,谢博衍压了压心底汹涌的杀气,绕到他身后,一脚踢向腘窝。张荣轩猝不及防,腿一软跪趴在地,连声求饶。
“你说不出话?”谢博衍冷笑,“那我帮你说。
“我的妻子楚连翘是尽欢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妹妹,是明卿馆的负责人,也是治疗瘟疫的大功臣。”
“好好想想清楚,再让我知道军中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你好自为之。”
谢博衍离开了。
楚连翘屏住呼吸,压下心底的翻涌情绪,回屋坐了许久,又去了膳房。
谢博衍忙战事,很少与她同枕而眠,基本上都睡在了商讨策略的大营里。
厨娘见她来了,立马热情地招呼她,又调侃她怀着孕还为谢博衍忙前忙后。
楚连翘面上彤云一片,抿着唇,甜甜地笑了起来,然后低下头煮水烧面。
不久后,她将面食装在食盒里,裹上斗篷,去大营中给谢博衍送午膳。
他这人一忙起来,午膳都是随便对付,看得楚连翘发急。
到了军营,谢博衍正在整肃纪律。
果然又没吃午膳。
楚连翘叹了口气,站在一旁等着他。
谢博衍正在训话,背对楚连翘,自然没察觉她来了,倒是军队中的几个士兵察觉到了,在那挤眉弄眼。
谢博衍面色一沉,喊了一声那几人的名字,话语严肃:“训话时挤眉弄眼,不将军训放在眼里了?”
有个士兵大胆道:“少将军,嫂子来了!”
他一愣,这才回头朝楚连翘看来。
她正用脚踢着脚下的碎雪块,发着呆,脑后的发带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面容清丽绝艳,对于没有女人的军营来说属实注目。
谢博衍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又牵过她的手。
身后的士兵传来友好的哄笑声。
“少将军,别让嫂子冻着了啊!”
“嫂子身怀六甲,还为少将军操劳呢!”
“……”
楚连翘和谢博衍皆红了脸。
谢博衍用身子挡住她,又道:“明知身子沉,怎么还来了。”
楚连翘笑,跟着他来到僻静处:“来给你送午膳啊。”她太了解他内心想着什么,又道,“你就是不想让士兵瞧见我是吧…?”
谢博衍被戳穿了心思,面上一红:“你不知道军营里的那些男人多狗,没娶媳妇,都嫉妒我呢。”
她挑眉,戳了戳他胸口:“狗男人?我看你最狗。”
谢博衍笑:“是是是,我最狗。”
楚连翘也不好意思让他多耽搁,把食盒往他怀里一塞:“我做的面,你记得吃,我就先走了。”
“翘翘。”谢博衍拉过她的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近日要事缠身,我就不回营房了,你若有事就来找我。”
楚连翘垂眸怔了一瞬,然后点头:“好。”
……
谢博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楚连翘撒谎心虚时才会避开他的目光,午时的举动,明显有什么在瞒着他。
看来今夜得回去一次。
整顿完纪律,谢博衍回了营房,便见楚连翘趴在桌上打着盹儿。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又轻轻把她抱起,怀中人却倏尔惊醒,见到是他后又闭上了眼:“你怎么来了呀……”
谢博衍放轻声音:“来看看你。”
“喔……”
楚连翘被他放在床上,又盖上了被子。
谢博衍这才轻声问:“翘翘,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话?”
她一怔,然后咬唇。
“你中午和那士兵的争执我听见了。”楚连翘垂下眸,“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和……”
谢博衍打断她:“我听不得别人说你坏话,明明他们什么都不知,却恶意揣度你,甚至还在我手下。”
楚连翘心下感动,脸红道:“……谢谢。”
谢博衍叹气:“你怎么怀孕之后还变傻了?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你才变傻了!”楚连翘瞪他一眼,又扯过被子,“我睡了!”
谢博衍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好笑,揉了揉她的发丝,附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晚安,好梦。”
……
楚连翘虽一日到晚待在营房中,可通过思琴言画口中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战争打了两月,沧溟并未吃到任何好处,有些发急,可大遥这里城门紧闭,他们又进不来,只得干着急,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