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告白还未说出口,便永远埋在了雪中。
白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谢博衍站在她身边,看见少女胸前的起伏逐渐缓慢,看见鲜血凝固,再看见飘雪逐渐堆积,掩下污秽,将她染白,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顿了顿,还是将积雪拂开,给她阖上双眸。
少女闭上了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她身体冰冷,已经毫无生命体征了。
……她哭了。
摸着已经凝固的泪,他愣了愣,然后收敛了情绪,离开了这里。
“容锦,我们该走了。”
“欸,这么快吗……连翘她……”容锦正睡着,被他冷不丁地掀起被子还有些懵,“这大冬天的……多冷啊。”
少年语气冰冷:“若是你再磨蹭,可以去雪地里睡一睡,作为习武之人竟然这点都扛不住。”
容锦这才穿了衣,跟上少年的脚步。
——回忆到此结束。
谢博衍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双手。
真的是他亲手杀死了她。
他还将她留在了那么冷的雪地里。
他还娶了白若歌?
所以这是场梦,还是说……之前与楚连翘一起度过的日子才是梦?
他将她与他的缘分斩断,让她独留白雪之中,她便报复他,赠了他南柯一梦,告诉他,她与他才是最相衬,让他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是吗?
原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欢喜。
若是如此,他宁愿从来不做梦。
胸口血气翻涌,他咳了一声,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传御医!”
☆、白雪
亮白的天光刺疼了眼眶。
谢博衍睁开了眼,坐起了身,随即涌上了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身旁的被褥已经空了,只留了淡淡的余温。
他下意识往周围看去。
门口被微微打开,身着寝裙的少女正开门对外面小声说着什么。她逆着光,发丝柔顺地披在脑后,容貌看不真切。
他是醒了吗?
谢博衍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头脑有些昏沉,便感觉旁边的床铺一陷。他被人搂入怀中,鼻腔随即涌上了少女的淡淡馨香。
“你怎么突然伤风了啊……”
是楚连翘。
谢博衍后怕地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她是真实存在的,没有被他杀死,没有躺在那冰冷雪地里孤独沉眠。
她和他成了亲,也有了孩子。
他将她搂紧,几乎要将她融入血脉中,楚连翘吃痛一声:“好痛……”
他这才放开她,眼尾低垂,沙哑地唤了一声:“翘翘……”
楚连翘用袖子给他擦去额上的薄汗,又关切问道:“你想先喝点水还是吃点粥垫垫肚子?”
“我起床了。”
谢博衍摇摇头,撑起身子准备坐起,脑袋随即一阵晕眩,他不受控制地扶住脑袋,被她顺势往下推去。
“你给我躺好了!”
她恶狠狠道,又唤了丫鬟帮谢博衍洗漱,自己准备起身。
谢博衍下意识扣住她手腕:“你去哪?”
“我去给你盛碗粥,你先洗漱啊。”
楚连翘拍了拍他手掌,示意他放手。
谢博衍垂眸:“让思琴言画去吧,你……翘翘,陪陪我。”
她一愣,然后靠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他。
吃完了粥,楚连翘估摸了下时间,让思琴取来温热水,自己又拿出一颗药丸交给谢博衍:“银翘解毒丸,每日要吃两次。”
药丸是棕褐色的,很小一个,躺在少女的手心里。
他偏头咳了一声,就水服下药丸,躺在床上看着她。
楚连翘调侃他:“这药不仅治发热头疼,还治早泄呢。”
说完她自己就笑得不行。
谢博衍脸一黑:“等我病好就让你下不了床。”
楚连翘捂着肚子:“我还有孕呢。”
“已经四个月了,适当的夫妻生活有助于交流夫妻感情。”他顿了顿,“你说是不是,翘翘?”
楚连翘赶忙转移了话题:“我昨夜做了个梦。”她道,“一个很真实的梦。”
谢博衍声音沙哑:“什么梦?”
“梦见我生产那日下了大雪,我生了对双胞胎,可我紧接着和娘一样,血崩了。”
谢博衍强作镇定,声音还有些颤抖:“嗯,然后呢?”
“然后我死了。”她顿了顿,“可是我死了以后,变成了一棵梅树,每年都开许多花,可好看了!”
她笑:“你说这梦是不是很有意思?一片纯白之中,只有身为梅树的我,艳丽地绽放了,就像神话故事一样。”
“没意思。”谢博衍想到方才做的梦,拉下了脸,“别在我面前提这些死的活的了。”
梦里的少女孤独地躺在雪地里,匕首从后心没柄而入,鲜血很快染红她的白裙,身下的红涓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带着她的生命逐渐流入雪水中。
她像是红花,在纯白之中鲜艳绽放了。
幸好他曾经犹豫过,否则梦境真的可能变成现实。
饶是幻境,谢博衍也忍不住地后怕。
梦里的他最后竟然不选择直接扳倒白家,而是选择联姻,将白家势力转移。
赌上了婚姻,倒是像原来的他会做的事。
如果没有楚连翘,他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古井无波,丝毫由不得自己。
“你干嘛板着脸啊,好严肃哦。”楚连翘戳了戳他的脸,“说真的,如果我真走了,你就把我葬在梅树下吧。”
“…别给我开这种玩笑。”他扣住她的手,面色沉郁,“这不好笑。”
楚连翘意识到他可能是真生气了,软下语气哄他:“我以后不这样了。”她顿了顿,又在他的目光下“呸”了三声。
谢博衍这才舒展眉头,松开了手。
“那你在府里待着?我想去看看乔桥。”
谢博衍点头:“小心些。”
“那你记得吃药哦。”楚连翘道,“药在我的药室里,上面标了名的。”
“好。”
乔桥搅着燕窝,和楚连翘言笑晏晏。她的预产期在年底,如今已经九月中旬,也就没几个月了。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有宫女提醒乔桥要休息了才遗憾地停止了话题。
乔桥无奈地看着楚连翘,耸了耸肩。
她笑:“你这皇后当得还要一个宫女来提醒你休息。”
“我这是情难自抑,一不小心就聊了这么久。”乔桥道,“连翘你之后再来找我啊。”
楚连翘道:“还是别了吧,我觉得再找你几下皇兄就要醋了。”
黄梓刚回来,站在乔桥身后,给她拢了下衣服,闻言道:“我有什么好醋的?”
楚连翘看黄梓一副不承认的样子笑了笑:“我就先走了。”
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楚连翘被思琴言画搀进了府中。
谢博衍正背对着她不知道画些什么,她踮脚,悄悄走了过去,还没吓他一跳就被他揽住了腰。
她顿时有些沮丧:“你耳朵怎么这么好啊……”
“你又不习武,差别自然很大,我一听便知是你。”
楚连翘撅了噘嘴,靠在他肩膀上:“你在看地图啊。”
“嗯。”谢博衍指着遥国北界道,“这里和沧溟交界,这次就是这里起了冲突。”
楚连翘看着他画出的路线道:“欸,经过鹤川城欸!”
“嗯。”谢博衍点头,“沿途可以去看看。”
他画的路线有些长,经过鹤川城,其实是做了打算的。
读了楚明卿的信后,他便派人打听了那青离道士的行踪。
他行踪不定,都是隔了几个月才出现一次,上一次便是鹤川城。
谢博衍想碰碰运气。
收了地图,他搂住她,往床上走去:“累不累?”
楚连翘摇头,回搂住他:“我感觉孩子踢我了。”
谢博衍一怔,回想起书上的内容:“四个多月了,正常的事。”
他虽是这么说,可还是起身拿了本书,有些紧张地说:“我看书上都说要读书听,不若我也……”
楚连翘看他的样子,咯咯地笑了出来:“你读,我听着。”
……
谢博衍读着书,读着读着便被楚连翘打断。
“我不想听了。我都能背下来了。”
“我又不是读给你听。”他道,“我读给孩子听的你凑什么热闹。”
楚连翘黛眉一竖,伸脚踹他。
谢博衍眼疾手快地扣住她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