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不是?”
或许是乔不灵的目光有些重,落到燕回身上时,他有些喘不过气,隔了很久,才缓缓说出一句:“我……我不知道。”
乔不灵轻轻笑了笑,说:“啊,我傻了,问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那个人。”
“……”燕回的身子僵滞了片刻。
他的心情其实很微妙,一方面听明白了乔不灵的话,也在心里问自己,陆骁这样的弥补,对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到底有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他又为陆骁至今无法释怀自己的离开,而感到一阵抱有期待的心悸。
燕回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重逢后陆骁的古怪不是没有让燕回质疑过,那个至今也模棱两可的病,是他的迟迟无法放下陆骁的原因之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问了乔不灵一句:“……我可不可以问一下,陆骁的病是怎么回事?”
乔不灵没有想到他提及此事,表情突然滞了片刻,最后有些语焉不详地答道:“这件事,我其实不太清楚……”她犹疑着抬眼看了燕回一瞬,看到燕回迫切的追问的目光,只轻叹了一声,“不是我不想说……对很多事情我只是有所耳闻,没有亲眼看到。如果只是揣测,那跟你说了反倒不负责任了。”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燕回话还没说完,乔不灵突然叹了声气,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又不想他问。
燕回垂了垂眸,最后还是问出:“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我没办法跟你讲清楚,因为那段时间,他们根本不让我靠近……”乔不灵撑着下巴,看上去有些困顿,“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大概……确实是在那件事以后。”
她已经不再强调或解释“那件事”是什么,似乎默认了他们对此心照不宣。
燕回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所有他觉得无法解释的东西开始如有实质地沉淀在心中:“所以是因为……那个人?”
乔不灵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扯出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说:“其实我在许多事情上,都只是个一知半解的旁观者。”
燕回张了张口,呼之欲出的答案在这一刻仍然难以定夺,他感觉到乔不灵不想和他多聊,可是他又被这些尚未分明的真相拉扯。
燕回似乎在权衡应不应该继续探究到底,乔不灵却突然举起已经没有咖啡的杯子,朝燕回轻轻碰了一下,强行结束了上一个话题,说:“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知道……”
燕回闻言,抬眼看她,乔不灵抿唇,“那个突然离开的人……还会回来吗?”
杯子与杯子相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地响在燕回的耳边,他所有的神思被打断,听到乔不灵的话以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心中有一阵巨大的空旷和迷茫。
他呆呆看着手中的杯子,时间仿佛停滞,又仿佛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倒转到多年以前,所有的人和事在他眼前掠过。
燕回想,如果陆骁真的愧疚,如果他真的放不下,那么此刻应该是陆骁站在他面前,问他:“你会回来吗?”
燕回嘴唇抿出一层不自然的白,好似回答陆骁般,对乔不灵说:“如果你想,也许会吧”
219.
最近的主宅很热闹,尽管乔不灵因为和风树子不合,又被突然回来的秦骞气到火冒三丈,所以一怒之下搬了出去,但这里依然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结束了一场视频会议后,陆骁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大家都退出会议室,只有风树子和封茳看上去并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他抬眼轻扫,给出一个让他们说话的空隙。
风树子趁着和陆骁目光短兵相接之时,赶紧把酝酿多时的话问了出来:“那个小孩儿,你最近没再见了?”
陆骁并没有说话,但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封茳紧接着风树子的话,说了句:“骁哥,最近那边的人有行动。”
陆骁撩着眼皮“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林判说,在白日树附近有看到一些行踪诡异的人……”封茳看了风树子一眼,风树子对他轻轻点了下巴,鼓励他继续,“我想他们已经注意到燕回,或许近期有所动作,您看需不需要我这边派些人过去?”
“派去做什么。”陆骁淡淡问。
封茳被陆骁的话砸得一愣,有些犹疑着说:“万一他们像四年前绑了小明那样……”
“封茳。”风树子打断了他,在陆骁肉眼可见变得黑沉的脸色下,轻咳了一声,试图挽回气氛,“这个事还用问吗,肯定要派人过去的。”
“啊,是……”封茳心照不宣地接住了话,说,“我明天就从林判那里调些人手过去。”
在陆骁的脸色更加难看以前,风树子拽着封茳的袖子匆促地给陆骁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和老封哥先出去了啊。”
他们从会议室出去,门关上那一刻,风树子就压着声音跟封茳说了一句:“你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了?”封茳一愣,说,“不是我们商量好的吗?这事儿要是我们不提,骁哥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谁跟你说这个。”风树子把他往旁边拽了拽,小声道,“你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脑子转不过弯了?”
“什么……”
“你拿燕回跟明将息作比较,你不怕陆骁杀了你!”
“可是,他能留下不就是因为……”封茳想说,不就是因为陆骁觉得他像吗?
“那也不能提,你智商怎么一夜尽散了。”风树子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陆骁最近都没去找那小孩儿,你以为为什么?”
“……为什么?”
看到封茳一副茫然无解的样子,风树子长长的叹了一声气,说:“死直男。”
风树子把封茳扔下,转身就下了楼去,一点没有打算给满脸问号的封茳解释一二。
有些事,他看得出来,却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从陆骁对燕回一直以来徘徊不定的态度,风树子已然摸索出一些蛛丝马迹。
想来,陆骁这个人,从来不是不能自救,他是不敢自救。他对明将息的忏悔,终其一生都不能尘埃落定。
或许在封茳眼里,燕回能留下,证明陆骁已经将他放在心上。
而风树子却看得更深,陆骁越是看重燕回一分,就越是刻意要逃避一分。
他不想让自己好过。
220.
从和乔不灵聊过之后,燕回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他并不知道自己一次次的心软究竟有没有意义,但是他有太多疑问,想要陆骁解答。
燕回从那天开始,总是一有空就跟封茳打过电话,询问陆骁的行程安排,是否可以安排见面。
每次封茳都只是说:“骁哥最近很忙。”
燕回不死心地问:“要忙到多久呢?”
封茳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而燕回一直无法得到确定的时间。
陆骁就这样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久到燕回心慌,久到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一个答案。
有一天燕回和封茳像例行公事般结束了电话后,望着日历发呆,他看着四月十二号的印刷字体,总觉得有些刺眼。
周末的作业到零点刚好做完,燕回伸了个懒腰,没有收拾书和练习册,直接整个人跳到了床上,浑身放松地躺到,望着天花板,心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着陆骁。
想陆骁这么忙是不是因为秦骞,想秦骞只凭着一张和他相似的脸就拥有了这样的偏宠,那为什么过去陆骁对他却那样冷漠,想陆骁因他而起的那个病,究竟是什么难治的顽疾,想如果陆骁知道他就是明将息,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最后燕回想到太阳穴都在发疼,想见陆骁的心情更浓重,他甚至冲动地摸出手机打算再给封茳打个电话过去,在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他怔住了。
四月十二日,是明苏的生日,而他,全然忘记了。
燕回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有些慌张无措地看着依然完全黑沉的夜色,透亮的月亮挂在天顶,光却没能洒在他身上半寸。
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滞涩,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自责。
燕回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从死后复生到现在,竟然一心耗在陆骁身上,而完全忘记,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必定也曾为他的死而痛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