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然而不管是陆骁还是燕回都没有理他，于是他也不敢自顾自地放音乐，只能继续忍受冷空气。
所幸，他的那句话是有用的，至少气氛终于破冰。
陆骁突然轻哼一声。
燕回脖子微微僵住，虽然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到陆骁周身的气温极低。
听见声音后他就小心看了看陆骁，见他依旧是那副冷漠倨傲，不易讨好的样子，就愣是忍住没说话。
刚才在校门口扶着单车的男孩，看向燕回的目光实在固执而灼热，以至于陆骁仅仅是轻扫了一眼，也久久地感到一种隐隐绰绰的烦闷。
他不太清楚这种感觉由何而来，大概是因为不喜欢旁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固生出几分轻视与鄙薄。
片刻后陆骁突然对着和他努力拉开距离的燕回说了声：“坐过来。”
燕回闻声一怔，下意识说：“……不了，”他没有听话地靠过去，反而把自己贴在车门上，看向窗外，含含糊糊说了声，“很热。”
陆骁很短促地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随后对钟擎说了句：“把冷风打开。”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对着他吹。”
钟擎愣了一下，看着后视镜里的燕回，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慢吞吞地把手指戳到到空调开关处，小心翼翼地放慢动作，试图留出一些让陆骁叫停的时间。
然而陆骁并没有接收他的好意，一直到冷风吹出来的那一刻，陆骁都没有说话，眉峰凌厉眼神低沉。
尽管是三月中旬的初春，天气已经回暖，但冷风吹在身上的一瞬间，燕回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他冷得难受，但是偏不肯低头，倔着脖子偏到一边，不理陆骁。
就这样僵持了不到两分钟，燕回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不大不小的声响在沉默的车厢里显得惊心动魄，钟擎的脖子又渗出了冷汗。
陆骁并没有开口让钟擎关掉冷风，他只是不带情绪地瞥了一眼燕回，看见他有些哆嗦，但是又不肯松口，犟脾气全写在那张紧绷的脸上，心里有些烦躁。
车开了一路，冷风也就吹了一路，整个车厢充斥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季节的严寒。
钟擎最后抱着死谏的心，在又冷硬又僵滞的气氛下说了声：“老……老板，这，空调有点儿冷了……要不咱……”
“关了。”陆骁回答得很快，要不是他的表情看不出破绽，倒让人以为他一直等着说出这句话。
这一次陆骁依然只是把燕回送到门口，在他下车的时候，又给了他一个不太认真的吻。
两人的唇分开的刹那，燕回鼻子一痒，没忍住又轻轻打了个喷嚏。
陆骁蹙了蹙眉，目光中带着一种少见的犹疑，看着燕回半晌。
好像这个喷嚏有让陆骁的冷酷稍稍软化，他近乎轻柔地摸了摸燕回的脸。
就在在燕回以为陆骁会石破天惊地跟他说一声抱歉或者说点安抚他心情的话，以缓解刚才在车上两人无声对峙的尴尬时，陆骁却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他一句：
“爱较劲。”
燕回愣了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紧着腮帮，猛推了陆骁一把，再以极快的速度钻出车厢，头也不回地走了。
206.
成也断定燕回爱豪车。
于是他没有回白日树，而是回了爸妈家里，趁着他们又在国外度假家里只有管家，就昂首阔步大摇大摆地跑去他爸的车库看了一圈，最后两眼一亮终于发现了一辆劳斯莱斯。
但是他没有车钥匙，自己也没有司机。
他给成理打电话：“你安排个司机明天开劳斯莱斯来学校接我。”
成理：“？”
“要六点半就来，在门口占个好位置。”
成理：“……”
“听到没有啊姐，只要劳斯莱斯，别开其他的。你的法拉利我不喜欢。”
半个小时后成理找上了门，成也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没能得到被车接送上下学的许可，顺便还被他姐没收了几张银行卡。
成也还怀疑燕回喜欢老男人。
于是第二天，他非常刻意地一到课间，就跑到燕回他们教室外的走廊上和哥们儿聊天，内容就是反反复复地说同样的话题：
“男人一到三十就走下坡路你知道吗？”
“男人还是得年轻才吃香，稍微大点就不行了。”
“爱穿西装的老男人都特没劲。”
最后成也是被覃主任踹回自己班上的，一边捂着屁股一边还为自己申辩：“我怎么了？！我和同学展望一下男人的明天而已！”
“今晚我就让你姐来帮你规划一下你的未来！”
“……不！”
“滚去上课！”
207.
今天放学，不出意外的，陆骁又来了。
燕回面无表情坐上车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陆骁，你为什么这么闲？你破产了吗？”
陆骁把他一只手捞了过来，将他扣在自己怀里，一直等到他不再挣动了，才轻轻“嗯”了一声。
燕回：“？”
“我破产了。”
“……”
燕回有些气，因为他发现陆骁从来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好像不管他说了多不好听的话，都只是一种姗姗来迟的“童言无忌”。
他挣不开怀抱干脆就不再做无用功，蜷在他臂膀里生了会儿闷气，见陆骁也没打算说话，自己也就一直沉默。
这种两相无言下，燕回却没来由想起了今天成也在走道上那番被全年级都听见了的妖言惑众，心里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份软弱。
他突然从陆骁的怀里慢慢抽出一只手，然后毫无征兆地把掌心覆在陆骁的下巴处，陆骁怔了怔，低头看向他。
“怎么？”
“陆骁。”燕回说，“你长胡茬了，你早上出门剃过吧？现在又长出来了，怎么这么快。”
陆骁愣了愣，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感到有些茫然。
燕回收回手，缩了缩脖子，有些怅然地说：“我今天听人说，男人一到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很多东西就不太行了，那算起来你已经走了四年下坡路了。”
陆骁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没有啊，感慨一下。我之前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突然发现，你已经这个岁数了。”
燕回想了想，从最开始跟着陆骁到现在，他一直追不上陆骁的岁月，不过陆骁还是不老的，他从很多年前就长这样，现在还是长这样。只是他有胡子了，这让燕回突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今天成也的胡话。
燕回想到陆骁比他大了十五岁，突然脑子一抽，说了句：“你这个年纪，当年努努力，都可以生个我这么大的儿子了吧？”
“噗……”钟擎在非常不合时宜的契机笑出了声。
燕回似乎还没有觉察出陆骁周身骤降的空气，不知死活地说了句：“唉，即便是你，也会老的啊。”
208.
陆骁将燕回抵在车门上时，燕回还傻愣愣地问他：“做什么？”
陆骁侧过眼神，轻轻叹出一口浊气，转而又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意味不明地说：“你觉得我老？”
燕回其实并不觉得陆骁老，但是今天这样严谨地把陆骁和自己对比了一番之后，就陡然发现，陆骁真的离他很远。
他们之间差了十五年的时光，燕回追不上，不是他爱得不够努力，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晚来一步。
所以他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说：“你是有点老。”
“……你觉得，我不行？”
燕回想了一下，他觉得陆骁是不可能不行的，各个方面都是。但是考虑到英雄也有迟暮的一天，燕回就说：“我们从科学的角度严谨地来说，你慢慢会不行的。”
陆骁的眉梢抽了抽，最后从齿缝挤出一句：“……燕回……你好得很。”
燕回陷入“陆骁比我大很多，他大概率也会比我更早离开这个世界”的悲伤中，直到下车都没有关注到陆骁一路上阴森森的幽怨。
他进了电梯以后才猛地抬头，看着陆骁，惊恐地说：“你怎么跟来了？！”
陆骁并不看他，表情里也没有露出太多让人追寻的破绽，只是燕回觉得陆骁好像有些不高兴，但他并不能确定。
“陆骁？”燕回见他不说话，又说了一声，“你跟过来干嘛？”
“来跟你确认一下，”陆骁缓缓看向他，“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