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赶到的时候,粟珺妍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已经晕倒在地。
而陆骁持着枪,两条胳膊有些无力地低垂着,听见动静便抬头看了过去,他语气有些飘忽不定,说:“我好像又弄错了。”
与已然慌了神浑身僵滞的封茳稍有不同,陈秉淳好似对这样的场景已经预设过很多回,因此镇定得近乎冷情,蹙着眉看向陆骁:“你做了什么?”
陆骁这时才将目光放回到血泊中的尸体上——严闯已经没了呼吸,最后的表情定格得绝望。
陆骁没有回答,反而问陈秉淳:“他是谁?”
陈秉淳说:“把枪放下。”
陆骁又问了一句:“他是谁?”
“他是严闯!”封茳沉闷的声音响起,他几乎带着哭喘,压着嗓门说,“他是严闯!是你的手下,是跟了你很多年的人!”
陈秉淳按了按封茳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作这种容易刺激到陆骁的解释,封茳红着眼,最后闭了嘴。
而陆骁缓缓蹲下身,把枪放在地上,看了严闯很久,突然喊了一声:“严闯啊,”笑了一下,又说,
“没关系,你先去陪他。”
176.
虽然同在一条船上,但是燕回没有机会去到陆骁的身边。
乔不灵一直陪着他聊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但燕回的心思有些游离,脑子里一会儿是陆骁把自己关在浴室的画面,一会儿是陆骁和粟珺妍勾肩搭背的场景,不时又想到昨天夜里陆骁千载难逢的温柔。
太多东西搅扰着他,最后燕回有些烦了,干脆什么都不想。
粟珺妍的出现改变了他此前所有态度,尽管他深知自己对陆骁的心软,但再次见到这个害死过他的女人,燕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说服自己留下。
就连最初信誓旦旦说要报仇的话都变得没了底气——陆骁怎么可能给他机会伤害粟珺妍。
“到码头了,你马上跟我一块儿下去,咱们先回家,这边交给封茳他们就好。”乔不灵拍了拍燕回的肩,把他的神思抓回来,说,“快些,不要磨蹭,我可不想把你留在这儿,有很多事情比你想的复杂。”
燕回扫了乔不灵一眼,被乔不灵捕捉到他眼神中的犹疑,乔不灵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回那个房子?”
燕回想了想措辞,最后还是决定坦诚地告诉她:“我只想确认陆骁的状况,如果他没什么大碍了,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乔不灵听了他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好像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她没办法理解的信息,最后她问了燕回一句:“什么意思,你要走了吗?你……你要离开骁哥?”
“嗯。”燕回简短地回答她。
他的神色淡淡的,连同他的语气,都听不出来别的情绪。
乔不灵的嘴张了好半天,喉咙里才缓缓挤出个:“好……”
乔不灵领着燕回去遥遥地看了陆骁一眼,她没有让燕回走近,燕回心中虽然有股冲动想要再靠近一些确认陆骁的情况,但又觉得意义不大。
他看到港池有医护人员来接驳,风树子也位列其中,还陷入昏迷的陆骁突然前所未有的脆弱,他躺在担架上,燕回甚至以为那一刻他是没有生气的。
直到陆骁在所有人的护送陪同下消失在视线尽头,燕回才轻轻对乔不灵说了一声:“我也要走了。”
乔不灵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后也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告诉燕回的是,她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一定不是最后的分别。
第110章 遗憾始终不肯泄露天机,不肯说最后是谁陪你老去
177.
这栋避暑山庄是三年前才建好的,它之所以能建成还得归功于当年的明将息和乔不灵。
他们俩一到夏天就坐不住,总爱到处跑,最常来这座山上看夜景,晚上过了时间也就懒得回了,就留在这儿找个地方歇脚。只是山上的住宿条件不算太好,唯二的两幢对外租用的宅院总是等不到预约的当口。
后来陈秉淳为了满足两个任性的家伙,让他们不至于大半夜的流离失所,就在陆骁的默许下,拨了一笔款下去,在这座山上给他们单独建了一处乘凉之地。
慢慢地,因为乔不灵总时不时冒出些奇思妙想,又在各种细节上要求颇多,就逐渐地往里面添置了许多东西,从日常所需到娱乐消遣一应俱全。
以至于很多时候这里不再只是为他们提供歇脚的便利,而变成了明将息和乔不灵除了家以外最常来的地方。
但明将息不在了以后,乔不灵就没有再来过这里,反倒是陆骁后来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冬天的山庄没有了避暑的好处,多了一层森冷寒气,被重重林木掩盖其中,幽深得恍如隐世的仙居。
最大的那间主卧做了小小的改动,里面安置了些医疗设备,便于陆骁养病期间的医护和检查。
事实上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因为发病而来到这里,因此睁开眼的时候有一阵恍惚。
紧闭的窗户外看得见树叶的摇晃,一阵一阵风被隔绝在外,陆骁只觉得自己和世界的联系在变少。
“醒了?”风树子拿着一份检查报告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刚从昏睡中醒来的陆骁,说,“你这场梦够长的,我还想,要是你又回到最初的那副样子,或许这病我就插不了手了。”
他无论在说多么严肃的话题是,都弯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睛,陆骁有些疲累地扫了他一眼,说:“我睡了多久。”
“还成,八个小时。谢天谢地我不用在你床边守到第三天——你知道那次你的昏迷不醒,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恶战。”风树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有些闲散地说,“这次你有醒来的意识,是自己结束了睡眠,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我们这场无望的治疗中一次巨大的进步。”
陆骁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然而风树子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真的没看见,忽略掉了陆骁表情的变化,反而问了他一句:“你这次发病的时候,在想什么?我听封茳说,你压根没有动燕回,这孩子别说受伤了,甚至都没有见到你最后的失态。你的这种自我克制已经有些超过我的理解范围了——难道他已经让你成功移情?”
事实上风树子认为,如果陆骁真的把所有的情感和欲望都转移到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身上,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所以他这样问及,也不过是在给陆骁提供一个可行的思路和接下来的治疗方式。
然而陆骁的神色压得很沉,好像风树子提的这个建议是罪不可赦的,他冷冷地说:“不可能。”
风树子只当他固执,劝说他:“陆骁,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很奇怪,你最近几次少有的情绪不稳定都是因为这个人,你还不明白吗,在燕回和过去的那个人之间,你已经开始分不清了。这一点我们利用得好,就是救你,利用不好,就是害你。”
“我分得清。”陆骁下意识这样说,可说完自己却又怔住。
他不得不很快地承认,风树子说的是对的,他的确在某个瞬间分不清了,这种感觉很危险,让他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和对一切事情的掌控。
风树子还在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能够成功把所有感情转移到燕回身上,那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你说他很像那个人,除了脸,很多东西都像,这样的巧合是很难的,或许这就是宿命安排呢,或许是天要救你一命呢……”
他说到一半,陆骁突然抬头,神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风树子卡了一下壳,问他,“怎么了?”
陆骁凛着神色问他:“这样的巧合,很难?”
风树子扬着眉说自己的想法:“难道不是吗?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相似到连你都分不清的程度,这已经不只是巧合了,这不就是命中注定吗?”
“你这样认为?”陆骁反问他。
“否则呢?总不可能那个人其实还没死,换了个样子又回到了你身边?”风树子嘲讽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会相信这种东西,陆骁,理智一点,我承认燕回是一个转机,你也不要太想得那样玄幻……”
风树子说着,突然顿住了。
他在和陆骁对视的当口,逐渐明白了陆骁冰冷的神色中潜藏的风暴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