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被提醒要上船的时候，已经下午将近四点，他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甩着空手就下了楼，因为心里还着急想要去看看陆骁的伤势，所以脚下动作也快。
小跑着到酒店门口时他突然和一个人撞上了，闷头说了声对不起，看也没看对方就继续往前跑。
而在他身后，被擦肩撞到的成也，目光却僵滞了许久，一直到成理有些不耐烦地拽了他一把，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成理跟他说：“明早十点就出发，你别又跟今天似的睡过头了。”
成也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成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骂他：“臭小子，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成也垂着眼帘往前走，非常轻地说了一声：“……他又跑了。”
这几个字实在太飘忽，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的落地。
成理没有听清，也没有在意，继续在成也耳边交代着明天的事，酒店大堂里的嘈杂人声把成理的话也盖了一部分，成也感到一阵耳鸣，眼前有些恍惚。
他总觉得，燕回和他的这个擦身而过，不只在那一个刹那，这将是一场漫长的错过……他们将永远不为彼此而停下脚步。
至少燕回是这样。
第108章 我还在不浪漫世纪 你何时才愿意认领
171.
回航的两个小时，陆骁一直没醒。
风树子在电话那头交代随行医生：“记得把他身边所有钝器收走，枪这种东西，看都别让他看见……封茳也在是吧，那我就不啰嗦了，等他醒了，记得第一时间让他吃药。”
这一次陆骁的情况不仅吓到了封茳，风树子也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安，他们都不敢让医生单独和陆骁待在房间里，封茳一直守在一旁。
他沉默地看着陆骁，手心有些冒汗，被他压抑了很久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封茳不可避免地回想到陆骁病情最为严重的那段时间。
那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172.
得知明将息沉海后，救援一直在进行。
陆骁安排去打捞尸首的人，在政府的干涉和劝阻下，也依旧坚持了一周。
最后让他们收手的不是陆骁，而是陈秉淳。
那段时间，陆骁每天都会问很多遍：“找到了吗？”
陈秉淳关注着所有事情，代为传话，说：“没有。”
然而从醒来到睡去，陆骁依然会重复很多次：“找到了吗？”
于是陈秉淳也不厌其烦地回答他：“没有。”
严闯因为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那段时间一直不敢说话，粟珺妍被关在她的房间里，严闯就每天守着。
他在陆骁的房子里，却从来不敢看陆骁，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没有存在感的阴影。
而无论粟珺妍在房间里怎样砸门，怎样哭喊，怎样求饶，严闯都只是每天定时地给她送餐，丝毫没有要同情亦或被动摇的样子。
好几次他从粟珺妍的房间送了餐出来，伴随着身后女人惊声尖叫的背景，陆骁就在楼下遥遥地抬起头，视线里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匿藏深不见底的沉郁。
严闯总被那样失魂落魄的陆骁吓到。
他偶尔会看到陆骁在大厅里沉默地望着某个角落走神，那里也是曾经明将息和他们最喜欢呆的地方——
很多次，陆骁和陈秉淳就那样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或者看看报纸，或看看手中的资料文件，封茳和严闯常常一起喝茶闲聊，但严闯觉得封茳婆婆妈妈，封茳觉得严闯话不投机，经常说到一半就不理对方。
早些年乔不灵还没来，多数时候只有明将息滔滔不绝地跟他们分享一下少年人无知无畏的小生活。
他们不太关心也并没有真的很好奇，但明将息说着，他们就听。
而只有那个时候，这群人才显得有人情味，他们会笑会打趣会逗明将息，短暂地停下手头的事，进入到仅属于那一刻的生活。
173.
停止打捞明将息尸体的那一天，陆骁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于是他在凌晨五点惊醒以后，拨通了陈秉淳的电话，问他：“找到了吗？”
陈秉淳从睡梦中被吵醒，揉了揉眉心，告诉他：“没有，明天开始不找了。”
“谁说的？”
“我。”
“陈秉淳，你老糊涂了。”陆骁握着电话的手指有些泛白，“你怎么敢不找他？”
“你就当我老糊涂了，这事儿由不得你。”
“那我去找。”
“陆骁，你找到又有什么用？”陈秉淳开了床头灯，心平气和地劝说他，“认清现实，人已经没了，就算不沉海，那一枪下去也活不了。”
“我自己去找。”
“陆骁——”
陈秉淳的话还没说完，陆骁将电话挂了，那栋房子里二十四小时待命而又熟悉陆骁的只有严闯，于是陈秉淳给严闯打了电话，让他看着点陆骁，说自己很快就赶过去。
“骁哥，这件事你听淳哥的吧，你最近……” 严闯受命拦着陆骁，但他看着陆骁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陆骁这一周以来，几乎没有睡过觉，更多的时候只是阖上眼，但很快又惊醒。
“骁哥，你别出去了，现在天还没亮，又入了冬，外面刮着冷风，待不了人……”
“是。”陆骁突然点了点头，说，“外面太冷，待不了人。”
严闯还愣愣地跪在地上，听到陆骁的话，他有些困惑地抬头。
陆骁穿上外套，对严闯说：“我去接一下他，你不用跟过来。”
第109章 记住这一秒 快乐从此减少
174.
他们第一次发现陆骁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的时候，就找来了风树子，风树子跟陆骁也是老交情，但却没想到有一天成了陆骁的医生。
他跟陆骁聊天的时候，会根据陆骁的精神状态来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应他。
比如陆骁问他：“找到了吗？”风树子就知道，陆骁的记忆停在陈秉淳跟他说“不找了”那一天。
如果陆骁说：“叫他放了学过来吃饭。”那就说明陆骁开始错乱，并把记忆的时间线往前推了至少三年。
还有一种情况比较特殊，就是当陆骁半夜惊醒，满眼通红，问陪护的人：“你是谁？”
那时候是最危险的，陆骁曾因为陷入混乱的意识而对陪护人员开枪，因为救援及时才好险捡回一条命，而后来也有其他人程度不同地受了伤。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后来陆骁的病房单独安置了监控，看护人员也由医生和保镖一同组成。
但陈秉淳和风树子那时依然觉得陆骁是可以被救治的，他们乐观地认为陆骁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调节，他是个很强大的人，他应该有这样自愈的能力。
当他们发现事情远比所看到的严重时，已经有些晚了。
某天严闯给粟珺妍送完餐食，转头却看见陆骁目沉如水盯着他，严闯一慌神，手中的杯盘也没拿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陆骁问他：“谁在里面？”
严闯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回答，他没有风树子那样机敏的洞察能力，无法确定现在的陆骁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于是他闭口不言，摸出手机想要给陈秉淳打电话——因为陆骁这段时间都在山上的别苑养病，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惜严闯的电话还没拨出去，陆骁就推开了他，伸手要开门。
“骁哥！”
他不能让陆骁打开这扇门，严闯深知以陆骁现在的情况，随时可能失手杀了粟珺妍。
而粟家的根基太深，到时候即便是陆骁也不可能兜得住后果。
他拦在门前，说：“骁哥，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很快让淳哥他们过来。”
“让开。”
“里面没有人！”严闯一慌，说出了一个非常不合适的谎话，“里面什么也没有！”
骁哥抬眼冷冷看着他：“是吗。”
他的拳风凶悍，砸在严闯的肚子上又快又狠，在严闯意识短暂空白的片刻，陆骁将门猛地踹开——有些憔悴的粟珺妍正好从厕所走出来，与陆骁猝不及防地对视。
175.
那一天，别墅里传来枪响，后知后觉赶来的陈秉淳和封茳在通往三楼的阶梯上同时愣住，地上汨汨流淌的血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二人的双眼。
他们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然后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