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将息与乔不灵比起来就差远了，他每次只会说：“对不起，我错了。”
陆骁问他错哪儿了，他没有乔不灵那么能总结，就只是干巴巴地说：“我不应该听乔二的鬼话。”
陆骁拿两个醉鬼没办法，最后只能揪着二人的耳朵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骂他们：“不省心的东西。”
明将息和乔不灵只有在喝醉了之后才能得到陆骁的宽恕和纵容，这是他们俩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第98章 生活是我们每一个不曾留意的瞬间
139.
燕回现在的酒量不足以支撑他把三杯乔不灵的“逃避惩罚专用特调”喝完，只是到第二杯的第二口时，他就有些发晕。
乔不灵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爽快，吨吨吨就三杯下了肚，但她现在的酒量早已练得极佳，一饮而尽后也只是脸上浅浅泛红，眼睛还清明得厉害。
燕回脑袋开始昏沉，心想不能再喝了，他刚打好腹稿如果陆骁问及他来岛上的原因和目的，他要怎么解释，如果再这么喝下去，就怕把这些通篇都给忘了。
于是燕回把剩下的酒挪到一旁，对乔不灵习惯性地说了句：“乔二，给我倒杯水。”
语气熟络自然得好似已经这样说过成百上千次，于是话音落地，两人都愣住了。
乔不灵以一种纠缠和紧迫的眼神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140.
燕回那一刻，脑子里千回百转，无数的解释或措辞浮现。他在千言万语中迷茫了，不知道该找出什么借口来把自己方才语气里的熟稔变得合理一点。
燕回感受到乔不灵的缄默中未曾开口的追问，也觉察到自己疏漏的破绽有多么不堪一击，只要稍有不慎，必定全盘败露。
海风在这场傍晚骤然失温，它似狂狼袭来，要浇灭二人淬火的目光。
燕回和乔不灵的对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甚至能看见乔不灵眼底的汹涌，仿佛有埋葬多年的苦恨自此复活。
没有钟表替燕回计算刚才到底过去了多久。
他依旧沉默，咬紧牙关，他知道一切还没到尘埃落定之时，这绝对不是一个剖白的好时机。但面前的人，连带过往种种，忽然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就在燕回快缴械投降的时刻，却看见乔不灵突然收回目光，抬手“啪”的一声拍了拍桌面，冲燕回怒气冲冲地说：
“谁许你这么叫我的！小燕回，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燕回连带视线都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
他九死一生般敛了眼眸，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也不知是松口气，又或者是感到一种戛然而止的落魄，只干涩地笑了笑，说：“……抱歉，我之前听见他们这么喊你。”
“哼！”乔不灵侧过身帮他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水，推给他，一副不打算原谅他的样子，“居然敢使唤乔大小姐，我看你是恃宠而骄！”
燕回抱着温热的水杯，埋着下巴没说话。
“你别以为今天这事儿就算完了，我提醒你一句，船上和岛上到处都有监控，你跟着谁来的，一查就知道，千万别自以为聪明跟骁哥说谎。”乔不灵给自己又倒了杯酒，饮下半杯，精神又回来了，说，“唉，看在你可怜巴巴的份上，我就跟你分享一个逃避惩罚的小技巧——要是骁哥要罚你，你就跟他装醉装傻，知道吗？他以前比现在还凶，但是这招对付他有奇效。”
燕回很短促地“嗯”了一声。
又一阵沉默，露台的风似乎大了些。
“好吧，我乱说的。其实这招也不一定管用。你知道吗？距离上次我这么做，已经快两年了！或许这招早不管用了吧，哈哈哈！毕竟……”
乔不灵的声音突然放得很缓，也很轻，不像是对燕回说，倒像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人是会变的嘛。”
141.
乔不灵被封茳的电话叫走后，燕回就趁着微醺随便找了个房间爬上床打盹。
他没想好如果陆骁审问他，他要怎么作答，也没想好晚上成也如果联系不到他，他要怎么解释。
今天一天他过得并不顺遂，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所以最后干脆把手机一关，把门一锁，一沾床很快就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是因为窗外天空乍现的烟花。
于是除夕的这个深夜，燕回从睡梦中回到现实，没来得及和世界一起倒计时，在迷蒙中迎来了零点。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想着既然醒了，那就去洗个澡再睡。
烟花持续了好一阵，他在热闹与喧嚣中突然想到，陆骁大概不会回来了，毕竟今天是过年，他应该是要和粟珺妍一起过的。
于是燕回干脆就光着脚，跑到主卧去，霸占了大浴缸，放满热水后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
酒店套房里的主卧附带的浴室没有外面的独立浴室大，所以浴缸给安置在了离床不到三米远的石阶上，一道欲盖弥彰的拱门毫无意义地从中隔断，什么也挡不了，倒是显得多余。
不过燕回没有在意这些，此刻疲乏的身子被温热的水包裹，好像一个温柔而包容的拥抱，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感到浑身舒畅，微微眯了眼，竟然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142.
睁眼看到陆骁的那一刻，燕回心里想的是：以后不能再占用别人的浴缸了。
不管泡澡多爽，都不能。
143.
在陆骁的视线里，浴缸中赤条条的某个小家伙因他的突然出现，无措而慌张地在水里打了个滑，整个人险些栽倒进去。
而他只是淡淡扫过去一眼，解了领带后便收回视线，把外套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又慢条斯理取下手表，放在床头。
陆骁看燕回的那一眼太无波澜，也太短暂，就好像在他看来，燕回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他的房间泡澡，就像衣服挂错了衣架一样，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你怎么……”燕回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小半截身子露在外面，也不知哪里就冒出了几分害臊，突然把自己缩进水中，只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遥遥看着陆骁，问他，“怎么回来了啊？”
陆骁听见他的话，才把目光看过去，但他没有回答燕回，只有些失笑地看着他，就好像这是一个多么蠢的问题。
“……”燕回被他一笑，就觉得自己有点傻。
他在想，陆骁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这个笑又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觉得我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可是大年三十他不跟粟家人过，回这里来干什么？这个问题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吗？
在燕回脑子里还在和自己自问自答时，陆骁反过来问了他一句：“不然呢？”他扬了扬眉，浅淡的眸子里映着燕回呆愣的模样，“你希望我去哪儿？”
燕回被他那样看着，脑子突然空白了一下。
“……我以为你会很忙。”燕回终于找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我看到下面好热闹，你不留到散场吗？而且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吗，你不去……”他想说，你不去陪粟珺妍吗。
可是他适时制止了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不能说这种话的。
甚至再谨慎些，他应该装作根本不知道粟珺妍是谁。
“嗯。”陆骁看着他，“继续说。”
“呃，”燕回有点后悔自己又多了嘴，他顿了片刻，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回来。”
陆骁抬脚朝他走去，几步路的功夫，他看到燕回幅度很小地往后面退了一点，身子掩在泡沫下，一张脸因为伤显得花花绿绿，看着有些笨。
他问燕回：“不想我回来？”
燕回噎了一下，说：“没……”然后又习惯性地紧紧咬着嘴皮。
“这么紧张，”陆骁走到浴缸前，俯身双手撑在边缘处，看着燕回那副浑身都是破绽的蠢样子，竟然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来是没编好。”
燕回不敢看他，又没听懂他的话，张了张嘴：“啊？编好什么？”他问完，又突然理解了陆骁的意思，一瞬间脑子转过无数想法，最后说，“我没打算骗你。”
陆骁收起眼底多余的情绪，又恢复往日贫乏的面部表情，他让燕回自己收拾一下，待会儿来向他慢慢作“交代”，随后径直走进了浴室。
燕回看着浴室的门关上，陆骁的身影被阻隔，他突然把脸猛地钻进热水中，也不知是羞恼还是别的原因，闷头吐出一连串泡泡。